绯雪（四）
作者：笑绾苏
黄昏寂静的树林中，除了春风飒飒与归巢鸟雀的鸣声外，再无其他声响。
阙如稍稍用力按住肚子，掩不住一脸痛苦的神色。
算算时间，的确也到该生的时候了。
她费力地拭去额上大滴大滴的冷汗，在床上斜躺下。
一波波的痛楚如潮水般的向她涌来，整个身子仿佛被人撕扯为两半，说不出的疼痛。
阙如狠狠地咬住煞白的下唇，却仍控制不住地向那无穷尽的黑暗中沉沦……
黑色的砾石，赭黄的沙丘触目的焦石上，矗立着那座茕茕孑立的城。本该欣欣向荣的沙巴克，此时却有一番说不出的荒凉感。
时间、空间在刹那间高度扭曲，一幕幕场景、一个个似曾相识的人物从阙如的眼前呼啸而过，她茫然地伸出手去想要挽留，却只抓住了一团空气。
仍是那片肆肆扬扬的大红！她不自觉的楸住胸口。她看见一个与自己相似的少女被强行加进了囚笼似的喜轿内，明媚的脸上，还依稀残留着未干的泪痕。
“燕无依！你为什么不等等我？无依！为什么？”少女微弱的呼唤随即便淹没在那片锣鼓喧天之中，然而却如针一般，一字字的刺入了她的耳朵――绝望而凄楚。可是，阙如浅颦娥眉，辨不清那心底那一丝淡淡的欣喜，究竟是从何而来？
“啪――！”门被人用脚粗暴地踹开，突如其来的冷风让阙如打了个寒颤，也吹醒了她涣散的神志。
“是……无依吗？”她低低地开口问道。
“无依？”来人冷笑了一声：“恐怕要让你失望了，我是你许久未见的师妹意如啊。怎么？师姐贵人多忘事，把我给忘了？”
闻言阙如倒吸一口凉气，立马轻拈手指，招来一头神兽挡在自己的身前，逼开了意如与自己的距离，沉声道：“我与‘命妾门’再无任何瓜葛，城主为何三番五次地派人来找我，甚至不惜用灭门的代价欲置我于死地？”
意如好看的凤眼上染上一层嫉妒的红光：“师姐真是多虑了。师父那么关心你，又岂会于你难堪？只是师姐你未免也太不知好歹了，竟私嫁天机那贼道协助谋反，唉，此举还真是伤透了师父的心那。”
“不过……”意如缓缓地拔出了一把银蛇：“很快就要结束了。”她勾起抹残忍的微笑，道：“只要你死了，师父就会忘了你了，我会记得为你的惨死，编织一个完美的借口的！”
不容阙如开口，意如手中的剑已直直向阙如的左胸刺去。她以为阙如只是一个临产的孕妇，没有防御力，也就留了三分手劲。殊不知就在剑尖碰上阙如衣襟的那一刻，一道灵符自阙如的手中飞出，化为金光护身，硬生生地将意如的银蛇弹向一边。
只需要拖延那么几秒，神兽就回过神来，用臃肿庞大的身躯挡住了意如所有的攻路嗤嗤喷气。
“看来，我是太小看师姐的力量了，没想到身为命妾的你竟学会了召唤神兽，是师父教你的吗？！”意如脚已沾地，恨恨道。她纤手一扬，速念几句咒语，一个骷髅自白雾中慢慢站起，举斧砍向障碍般的神兽。
神兽受到攻击，不疑有它，转首喷出火焰以自卫。不知不觉间，竟被骷髅引开了，徒留下阙如与冷笑中的意如面面相视。
“师姐啊，现在你的守护神已护不了你了，”意如得意地伸手想要抚摸阙如略显狼狈的脸，却在接触到那道金光时如烫手般缩了回去。
见状阙如淡淡一笑，努力挺直背瘠，不让自己不陷入昏迷之中，道：“意如，我们关系一直不错，何必对我下如此杀手呢？你的心意我了解，从此以后，江湖上再也没有‘龙阙如’这个人，我不会再与城主有牵扯的，这样可好？”
重重闭上双眼，强忍住不满的怒气，意如扯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，说；“看来师姐的确是福大命大，我也奈何不了你，只求师姐从此以后在师父面前真的销声匿迹，意如我自会祈求上天保佑你。”
欲出门前，意如又似想起什么，回首说：“其实我也不是存心想来杀你，只是一个奇怪的男人向‘命妾门’透露了你的行踪，花重金要我们让你生不如死。如果是别的弟子前来行职的话，只怕现在早已是一尸两命了，所以还请师姐好好保重，小心为妙呢！”
待意如出门后，阙如再也支持不住，极度的疼痛与超额透支的精力，让她又一次地陷入了昏迷之中。
“你真的打算替绯雪偿还这所有血债吗？”朦胧中，有个好听而又不失温柔的嗓音询问道。
“是的。”她不假思索地回答。
“即使被你所爱的人仇恨着？”
“是的。这是我亏欠他们的。”
司命笑了。他起身扶起跪拜在地的女子，道：“你的债已偿完了。去九转轮台吧，你的阳寿也已尽了。”
阙如一袭白衣，静静地随着****穿过那万劫不复的奈何桥，向九转轮台走去。突然，她回首望向司命，道：“司命大人，你能让我恢复前世关于我和燕无依的记忆吗？我想知道过去。”
“何苦？知道的太多，或许只会成为种累赘……”司命眼里闪烁着睿智的光芒。
五百年前的事……都已经过去了呵……
就在阙如接过孟婆汤的时候，司命突然大声对她说：“你只要记住，你的前生，是叫‘如月’，你与燕无依的缘分已经尽了。你懂了么？”
阙如落寞地点了点头，仰头将汤汁一饮而尽。
原来，原来她只是如月，那个愿意为燕无依生，为燕无依死，却一辈子也进驻不进他心中的如月。
原来，原来她始终代替不了绯雪的地位。
冥冥中，她仿佛看到了温文尔雅的天机，正笑盈盈地向她摊开了双手，那样的怀抱，才是她一生的依靠啊。
该是我的，得也得不走。不该是我的，留也留不住。
是到该放手的时候了。
别了，无依……
别了。绯雪……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