绯雪（六）
作者：笑绾苏
湖畔遍植的杏花，顺着东风，片片吹落在澄澈之上，点点嫣粉带着清甜的香气，像是漂浮着的绯雪。遭风抚皱的湖面，摇曳动荡着水波粼粼。
十年光阴。并不长，也不短。
它足以磨去一个孩童成长的痕迹，却抚不平那些曾经存在于人世的爱恨嗔痴。
酒楼口仗义相助那一幕仿佛仍近在眼前，而如今，伊人早已化为一捧泥土，徒留暗香蕴动。
物是人非事事休！
燕无依自嘲的笑了笑，笑容几多艰涩。
绯雪，你可知，你的女儿也叫做绯雪？
绯雪，你可知，我恨你入骨，却依旧在费心竭力的照顾着你的女儿？
绯雪，你所欠下的罪债，还要连及你的女儿来还清啊。
我是不会心慈手软的。因为，我是那么的憎恨你！
若无其事的一轮明月，正高傲而清冽地贴着悠远的蓝天，倾泻着如霜似雪的流光。
颓败依然的道馆外，绯雪正借着微弱的光偷偷苦练着施毒术。
四片食人花叶子，一个果实，两枚蜘蛛牙齿。她所配制的灰色药粉与清明子师父的并没有什么差异呀。可是……她飞快地取了一点毒粉，待药力渐有渗透时候，屏神凝息聚所有精力于一指，欲将毒粉化为绿雾，撒向她所指定的目标身上。
只见绿光一闪，但又如昙花一现般消逝。绯雪正要绽放的笑容冻结在脸上，带着明显的失望。
“不会吧？又失败了？哎呀，浪费了这么多材料，给师父知道了要打屁股了。”她自责地吐了吐舌头，准备收理残局。在她蓦然回首时，却瞥见了一抹熟悉的身影。
“无依哥哥。”绯雪飞快地奔到了燕无依的身边，掩不住满脸惊喜：“听师父说你去失乐园了呢，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回来了，害得我好担心呢。”
看到与阙如如出一辙的容颜，燕无依流露出一丝厌恶感，于是不动声色的后退一步，悄悄拉开彼此间的距离。
并没有觉察到什么，绯雪继续欢快地说道：“既然你回来了，可就要帮我好好劝说清明子师父和黛悲师父那两个老顽固哦，他们总是限制我的自由，不准我到外面去玩，还不教我武功呢，真是坏死了……”
闻言燕无依眉梢一动，沉声问道：“你刚才说什么？他们不教你武功？”
“是啊。”绯雪奇怪地瞄了眼燕无依，不明他为什么这样问。
“那你刚才练的是什么？！”燕无依一把抓过绯雪的小手细细端详，果然那指根处已隐隐有一股绿色，一直蔓延到腕部。
“该死！”燕无依抱起仍不明所以的绯雪，一招异形换位，急急向道馆内屋移去。
经过一番掐弄抑去余毒的绯雪，怯怯地看着屋内三个冷冰着脸与她相对的人。
“对不起……师父，我不知道施毒术会对自己产生影响……”她轻轻地说，声音细如蚊蝻。
“不知道？”黛悲先生狠狠地瞪道：“你不知道就可以偷学了么？道士有很多法术都是以自身为媒介才能施展的，一不小心就会走火入魔，重者死路一条，难道这个我没有告诉过你吗？”
被他凶狠的一吼，委屈的眼泪在绯雪眼中不住地打转，清明子看不下去，赶忙安抚说：“好了，能让我们及早发现，就是绯雪的福大命大，绯雪乖，不要哭，还不快向无依哥哥说声谢谢？”
“谢……谢。”绯雪一碰触到燕无依淡淡的眼神，泪水禁不住夺眶而出。
燕无依始觉有些歉然，于是速念几句咒语，一小团火焰平白出现在他的手心中，顽皮地跳跃着。
他蹲下身子，扯了抹不太成功的微笑，将火焰放至绯雪的掌心上。
“……虽然是春天，可是还有点冷……”
绯雪重重地点了点头，宝贝似的将火焰拥入自己的怀中。
“听绯雪说两位前辈并不打算教她道术？”待绯雪走后，燕无依小声提出了自己的疑问。
“是啊。”清明子不无忧虑地说：“绯雪她是个很聪明的孩子，在道术上的天赋是极其罕见的……但是，司命曾经……”他突然意识到燕无依正警觉地看着自己，于是匆匆把话带过：“总之，不会武功对于她的未来来说，只有益处。”
黛悲颔首表示同意：“其实这孩子已经私自学会了月魂灵波，召唤骷髅等一些足以自保的道术，没必要学会更多的东西了。”
燕无依虽觉不信，但纵有再多疑问，却也只能将它们压进心底。
燕无依……无依……等等我……
无依……无依……
久违的梦魇……究竟是谁在呼唤他的名字？
“忘记仇恨吧……怨怨相报何时了呢？放下仇恨，获得新生，那样一颗心才能从重重束缚中解脱啊……”这是司命的声音，他知道。
“我想要回我的记忆！”
司命爱莫能助地看着他，摇了摇头：“我还是无能为力。”
燕无依沉默了。半晌，他拖着沉重的步伐，一步步走向黄泉的出口。
“慢着！”司命突然叫住了他：“你还是回阳间去吧。阙如虽死，但她却留下了个女儿。”
燕无依身形一顿，怀疑道：“女儿？不可能，她已被我打得死无全尸，又哪来的女儿？”
“冥冥之中自有天定。”司命犹挂着高深莫测的神情：“阙如的女儿，也叫做绯雪！”
如同青天霹雳在燕无依的耳边炸响，他干涸的眼波中流转出无数不信，终于，他似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，颤声问道：“你是说，绯雪的女儿还是叫做绯雪？？？”
“是。你可以杀她，也可以救她，这个女孩子的命，注定把握在你的手里。救与不救，全在你的一念之间……”
醒来时依旧是一片漆黑。燕无依无奈地笑，思绪不断回到他刚才的梦境中。
他的确遵照司命的嘱咐回来了，回到了绯雪的身边，只因为绯雪的命运，全盘掌握在了他的手里。
他可以选择施展援手，也可以选择置之不理，就如刚才那样……
刻意去忽略初见到中毒迹象时的慌乱与惊吓，他告诉自己，只是不想让复仇结束得这么快。
外面隐隐约约地传来了嘈杂的声音，像是从道馆那传出来的。他皱了皱眉头，正欲披上衣服前去一探究竟，突然门被人猛得推开，一个娇小的身影慌张失措地跑了进来。
――待续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