叫花子的传奇
作者：秋风凉人
第二天，有人发现诺大的比齐史家竟悄无声息。
第三天，也是如此。
第四天，终于有人推开那扇虚掩的朱漆大门。看到的却是满院的尸体。
后来，人们终于知道，那一天，史家遭到了灭门之灾。全家主仆三百二十七人全都死了。漫天的大雪完整地保护了尸体，只是每个尸体都被冻的无法搬动。现场没有格斗的痕迹，除了每个人头部的致命一刀，没有任何伤痕。
没有人知道凶手是谁，没有人知道为什么死的人都露出一种同样的、神秘的微笑，没有人知道为什么。人们知道的只是，从此以后史家这一族就在比齐消失，因为连史家刚出生三天的小孙子也被一刀毙命了。
十一月十三，大雪。
比齐城里出现一个***，蓬头垢面，衣着单薄，冷的直发抖。那个人就是我。
我在城里最繁华的闹市区转了一圈，就离开了。因为我知道今天又要不到什么东西了。
天很冷，街上几乎没有人。所有的店铺都半掩着门。没有人会在这个时候，施舍我吃的，只会给我一阵豪打。我已经学乖了。
我转到了城外的一座小茅屋附近。这间茅屋离其他的房子很远，简直是孤立的。
我知道，这家的主人每年的这个时候都会去南山上坎柴烧碳，然后去市集卖碳，家里只有一个老人。
我轻轻地走到茅屋的窗外，透过被风吹破的窗子望进去，果然只有那个老人躺在床上。
于是，我绕到鸡窝。果然，还有一只老母鸡在里面发抖。于是，我提了鸡就走。
鸡叫了，我听到屋里的老人叫着他儿子的名字。于是，我飞快地跑了。
十一月十四。
我啃完了最后一根鸡骨头，发现自己有了些力气，便想再去市集上碰碰运气。
老远，就看到城墙上贴着一张告示。听旁边识字的人说，那上面说史家的灭门惨案已经定案：是史大郎练功走火入魔造成，史大郎清醒后发现自己酿成大祸，遂羞愤自杀。
官差永远是这样，查不清楚的事情永远只会胡乱定案，从不认真调查。他们也怕卷入江湖的恩恩怨怨之中。
其实，我知道是谁杀了他们，但是，没有人问我，而且，我也不想说了。
那天的那个蒙面人是武林好汉。他看到我躲在门外偷看就一直追着我，但是，他没有杀我。当他的刀架在我的脖子上的时候，我吓得腿都软了。但是，他走了，带着他的那把映着雪光的刀。我想那一定是一把好刀，因为，我知道，只有街市上那个杀猪的乔三的刀才会映出雪白的光，大家都说，那是把好刀。
我知道，他不会再来杀我了。因为他看我的眼神里，已经没有了杀气。
十一月十七，雪停了。太阳很大，没有风。
这一天，城里来了很多骑马的人。每一个都背了兵器。他们把城里所有的酒店客栈都住满了，我很开心，因为这天我要到了很多东西，有一个蒙着脸的姑娘还赏了我几个钱呢。要是每天都有这么多人来我们这儿就好了，我也不用怕过冬天了。
夜深的时候，我在睡梦中被惊醒。等我去门口看的时候，却发现有很多骑马的、不骑马的人往小树林方向去了。我很好奇，就跟了上去。
他们没有去小树林，他们去了我常去偷鸡的那家人家。我更奇怪了，就趴在离茅屋不远的一堵废墙上，看那边的情况。但是，很久都没有动静。那些穿了黑衣服的人都停在了茅屋的外面，一点声响也没有，也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。
后来，又过了很久，我听到茅屋里传出一阵咳嗽声，是那个老人的声音。然而，那些黑衣人却都闻声跪下了。不是说，男儿膝下有黄金吗？我真的是不懂呢。这一个老头子有什么可怕的呢，他家的鸡就是我给偷光的。不过说回来，我到宁愿不偷他们家的鸡，因为他们家的鸡都很瘦，和那个老头一样病歪歪的，味道一点也不好。
我听到领头的一个人说，请关大侠出山，为武林除害！
我不禁偷偷笑了起来，还大侠呢，连我偷他们的鸡他们都没有吭过一声，什么大侠呀！他们一定是找错人了。我看那个蒙面人才算得上大侠呢。就那么干脆的一刀，别人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。
后来，我就听到屋里没有声音了。屋外的人照旧跪着。后来我就朦朦胧胧地睡着了。天亮的时候，已经没有人了。我很后悔，怎么就会睡着的呢。但是，我听到屋里照样响起了老头的咳嗽声。于是，我有些迷糊了。
十一月二十，又开始下雪了。
我很奇怪为什么那些人突然都不见了，街上的客栈又都空了。于是，我只好饿肚子了，虽然那几个小钱让我过了几天好日子，但是，好日子总是过的很快的。那间茅屋，也没有再去，没有鸡的茅屋有什么可依恋的呢？
今天我一天都没有要到什么东西，我很饿，不过，我已经习惯了。我只是有些想那位赏我钱的蒙面姑娘，我要是总能碰到这样的人就好了，我就一定能渡过这个冬天的。我想他们都到哪儿去了呢？
夜黑的时候，我听到不远处传来一个男人的惨叫声。我跑出去看时，却没有看到人，只有雪地上，留下了许多鲜血，一滴一滴直把我引到了小树林。还没有进去，就听到里面有打斗的声音。于是，我小心地靠了进去。
树林里一片混乱，每个人都红了眼，和别人打斗着，不知道谁和谁是一伙的。我很想探个究竟，但是，我不会武功，我想我还是在外面看着的好。
突然，有人在我的背后拍了一下，我下了一跳。转过去看时，却是那个蒙面人。他没有蒙面，但是，我还是一下就把他认出来了。我以为他要来杀我了，我很害怕。但是，他好像也是来看热闹的。
他说，你知道里面在干嘛吗？
我说，不知道。
他看了看我，笑了。他说，等他们都死了，你就知道了。
我说，他们为什么要打架？
他说，他们在抢一样东西。
我说，是什么？
他说，你看着就知道了。
于是，我们就在那儿看着树林里的人撕杀。天很黑，但是，树林里很亮，燃了好几个火堆。雪下的小了。后来，那些人都慢慢的一个一个的倒下去了。我想进去瞧个究竟。但是，黑衣人一把揪住我，还示意我不要出声。
又过了一会儿，树林外又走进来几个人，当头的一个我认识，就是那天我在茅屋外看到的那个领头的人。我听到他说，去看看，还有没有活着的。然后，我看到他身边的几个人拔出了剑，挨个往那些死了的人身上戳去。然后，我看到他走到了一棵树下，在树干上摸索了一会儿。然后，我就看见傍边的一块大石头像门一样开了开来。然后，他从里面拿出了一把宝剑。
这时候，突然树林里又闯入了几个人，为首的正是那个蒙面的姑娘。
十一月二十一日凌晨，雪开始下的大了。
蒙面的姑娘受了很重的伤，我把她扶进我住的破庙。然后想给她去找个大夫。但是，姑娘叫住了我。说，不用了。我快不不行了。
我想我应该想一些话来安慰她，但是我想不出，于是，我哭了。姑娘说，你别哭了。谢谢你把我救出来，有件事情，我想求你帮个忙。我于是连忙点头答应了。她把那把抢来的宝剑交给我，说，你帮我交给城外茅屋里的那位关大侠。我说，为什么要给他呢，他只是个病老头。姑娘有些生气了，说，不许这么说！关大侠只是在闭观修炼，小孩子不要乱说。
我说，好好好，你让我给谁，我就给谁。后来姑娘说，你告诉关大侠，让他一定要出山替武林除害！我说，你们说的，武林除害除的是谁呀？姑娘说，就是那个杀了史家的大魔头！我说，他不是大魔头，就是他把你救出来、让我背你回来的。他现在也许还在和那些坏蛋打斗呢！姑娘摇摇头，说，你不是武林中人，你不会明白的。
没多久， 她就死了。
十二月初一，雪下了很多天了，怎么也停不下来，天很冷。
那个蒙面人，一直没有来破庙。我去小树林找过，也没有他的尸体，他去哪儿了呢？我原本想把宝剑给他的，但是，他不来，怎么办呢？如果，那些想要宝剑的人发现剑在我的手上，我会不会没命呢？还是听那位姑娘的话吧。
我到了茅屋的时候，发现里面很安静。敲门也没有人应。后来我发现门没有锁，就推进去看了，什么也没有。没有人，也没有东西，只有一个空的房子。他们去哪儿了呢？
突然，我听到屋子的后面有人在挖地。于是我跑出去探个究竟。却看到了那个蒙面的人。旁边放了一具棺材。我说，你在干嘛？他看了我一眼，说，你难道没有眼睛吗？
我说，你杀了他？他笑了笑，说，他是我爹，我干嘛要杀他呢？我说，他是你爹？他说，是呀。我们的鸡都是你偷去的吧？我说，你知道？那你为什么不来找我？他笑笑说，找你干嘛？鸡没有了，你自然不会来了。
我说你为什么要杀史家？他说，你不是江湖中人，不要问这么多。我说，我可以成为江湖中人的呀，只要你收我为徒。他说，我为什么要收你为徒呢？我想了半天，说，如果你不收我为徒，我就不把宝剑交给你。现在只有我一个人知道它在哪儿！他又笑了，说，你以为是宝贝的东西，我未必以为是宝贝。
后来，他把自己的爹给埋了，就走了。什么也没有再说。
我以为，他会回来找我的，因为我听那些在酒店里喝酒的人说，那把宝剑不但锋利无比，是难得一见的好剑，而且，宝剑也是开启一座宝藏的钥匙。
他们还说，剑是史家的传家宝。史家之所以这么富，就是因为他们曾经用这把钥匙到宝藏里取过财宝。他们就是因为这样，才遭横祸的。
我想，他们一定是胡说的。因为，我亲眼看到，剑是藏在小树林里的，而且蒙面的大侠根本不在乎有没有这把剑，怎么能说他是为了宝藏才杀人的呢？
我想把它弄明白。我知道，知道所有这一切的人只有一个，那就是蒙面大侠。因为，那天从小树林活着出来的只有他一人。
十二月初七，雪时断时下的，地上的雪已经很厚了。
快要过年了，街上开始热闹起来了。但是，我总是很饿，还很冷。但是，我更想找到那个蒙面人。我想学功夫，有了功夫，我就什么都不用害怕了。像那个蒙面人一样，杀富济贫，就再也不会挨我挨冻了。我很后悔那天让他走了。现在要找到他就难了。但是，我相信他一定会回来的。
十二月初七，雪时断时下的，地上的雪已经很厚了。
十二月初八，他没有回来。
十二月初九，他还是没有来。
快要过年了，街上开始热闹起来了。但是，我总是很饿，还很冷。但是这些我都可以忍受，因为我更想找到那个蒙面人。我想学功夫，有了功夫，我就什么都不用害怕了。像那个蒙面人一样，杀富济贫，就再也不会挨我挨冻了。我很后悔那天让他走了。现在要找到他就难了。但是，我相信他一定会回来的。
十二月十一，终于在城里最热闹的燕子楼里遇到了他，他喝醉了，一直叫着一个名字，我没有听清楚他叫的是谁，但是，我想那一定是他心爱的人的名字。
我一直跟着他，一直走到破庙的附近。我看见他在一座新坟前停了下来，开始嚎啕大哭。我记起来了，那是那个蒙面的姑娘的坟，是我把她埋在这儿的。
我走上前去，说，人已经死了，你别这么难过了。
他转过头，用一种很悲戚的神情看着我，问我，她怎么会死的？
我说，那时你不是在吗？是树林里的那个人把她砍伤的，你忘记了？
他说，是吗？想了一会儿，说，我给你去报仇！说着就要走。
我拉住他的衣角说，带上我吧！
他用一种疑惑的眼光看着我，说，你能帮上什么忙！
我说，只要你教我功夫，我一定能帮上忙的。
他笑了，说，好！三天后，我在城外的石桥边等你，我们一起去报仇！
离开的时候，他又转过头来，冲我喊了一句：带上剑，我教你功夫。
于是，三天后，我如约来到了石桥边。
我想，我一定能成为一个武林高手的，一定的。
我做了一个梦，梦见他说，让我三天后的晚上，去城外的石桥边等，带上剑，他会教我功夫。
于是，三天后，我如约来到了石桥边。
十二月十四，下了今年第一场雪。
有人在河边看到了小花子的尸体。头磕在了桥墩上，流出的血被大雪冻住了。脸上露着微笑，手里拿着一根枯了的柳条。
有几个好心的老乞婆把他抱到小树林里，找了一块地方挖了一个浅浅的坑，把他埋了。末了，对着坟说，什么样的人就有什么样的命，到了下面就尽快找个好人家投胎吧，别再想做什么大侠了。
这一天，比奇首富史家第十三代长孙出生。史老爷高兴之余大发慈善之心，在家门口散米给穷人，以示庆贺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