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长篇连载小说:复兴(十)
2004-03-11           【 加入收藏 / 文章投稿 / 截图上传 / 发表评论
作者:aflyingfly
第一部 吸血姬美夕

第十回 月影双形

灯火渐行渐近,黑暗中慢慢现出破岚高大身形。他穿着一件巡城兵丁的制式老旧轻盔,凌风剑轻松随意地悬在腰间。汪步远却知那是破岚最惯用的配剑法,看似随意,其实却能有效缩短拔剑距离,比别人快上半分出剑,是唯有他们三人才知的机密。

他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,两条长短有差的长腿以一种奇妙的节奏不徐不缓地交错前进,让人一眼便看出右脚微跛,却又丝毫不影响行动。加上他那种淡然若定的神情,所到之处,足以影响身周人的情绪,曾被飞天武馆馆主大加赞誉,评为“大将之风”。

那日汪步远伤重晕迷,醒来时破岚、木村都被家人接回去养伤,之后便再无音讯。直到二月前破岚伤愈返来,方知二人一跛一眇,更是自责不已。返是破岚豁达大度,丝毫不以为意,反劝是命中注定,怨不得人。

只是他有志从军,成为驰聘沙场的千古名将,腿跛了却未免大是难办,自古也未尝有过跛脚将军。幸好他胸襟豁达,倒也不以为意,恰逢比奇城日渐繁荣,原本的巡城兵丁已是捉襟见肘,于是城守大将韦狂刀公开募集巡城兵丁,破岚便兴冲冲去应征。

遭了募兵官员一通取笑后,天性坚忍不拔的他没有丧气,在乱葬岗上苦练了七天,再度去应征时跛腿竟丝毫未影响行动,连败十余名测试士兵,令曾取笑他的众人大吃一惊,更惊动韦狂刀,亲自任命他为巡城小校,率领一队新兵日夜巡城,维持治安。

“小汪,你又在这里一个人喝闷酒,也不叫我一声。”破岚走到近前,将火把往杂草泥土中一插,大大咧咧地盘腿坐将下来,抢过汪步远手中酒壶,仰头灌下一口,又往墓碑上洒上少许:“水水啊水水,往日里我两没少了打架喝酒,只道你跟我破岚一样,是个不懂风情的粗俗野人。没想到你用情如此之深,只有小汪这个傻子,偏生却看不出来,直到今天还在自怨自艾。连喝酒也不分你一口,可惜啊可惜!”

熊熊燃烧的火把带来的熏人油烟和刺耳光亮令汪步远一时不能适应,破岚带着嘲讽的话言更是令他眯起了双眼,那些往事又如流水般掠过心头,又是酸又是涩,又是苦又是痛。

破岚看也不看他一眼,自顾自地说道:“如果你看得见,就会发现你钟意的那个傻子,一天到晚只知道自怨自艾,大好男儿,也不知道从军杀敌,沙场上建一番事业,整天只知道唉声叹气,水水啊水水,我实在是想不通,你怎么会喜欢上这般一个傻子……”

默默听着他的念叨,汪步远心里泛起一丝苦笑。武馆里的厉夫子说:“磨难使人成长。”经过这一劫,自已和破岚是成熟许多了,可是付出的代价呢,值得吗?

破岚的天性豁达,为人又是乐观上进,一心好武,只想凭着一身武艺在军队中出人头地,象南天四将一般名动天下。所以劝来劝去,总是离不了埋怨汪步远不肯与他一同从军。至于汪步远与水水间的情爱纠缠,他是半懂不懂,也懒得去多想。

“按我说,你既然喜欢这傻子,为什么不直截了当地跟他说清楚。他要是喜欢你,自然两人在一起,欢欢喜喜,有多开心。他若是不喜欢你,那就干干脆脆一刀两断,换个人好了。”

他在那里絮絮叨叨,满腹牢骚,听得汪步远直是摇头,忍不住出声道:“破岚,你……”

“我什么我!难道我说得不对?”他不应声还好,这一应声,破岚如同被刺了一针,将酒壶往地上重重一顿,跳将起来,双手叉腰,两只眼睛如铜铃般瞪过来,破口大骂起来:“***的,你这个死小子,王八蛋,臭皮狗,破乌龟!老子今天非好好骂你一顿不可!你以为就你一个人喜欢水水啊?木村,我破岚,哪一个不是把水水当宝贝一样,捧在手里怕掉了,含在嘴里怕化了,偏偏你小子整整对人家不冷不热的,只知道喝来斥去,你知道吗,我破岚……我……”

他开始气势极盛,来势汹汹,一连串的脏话骂将出来,把汪步远听得目瞪口呆,不知怎地,说到后面,突然间觉得悲从中来,怎么也说不下去,猛然间转过身去,蹲到地上,象孩子般呜呜哭了起来。

汪步远呆了一呆,四人在一起时的悲欢喜乐尽皆涌上心头,心中一酸,眼眶不由也红了。他这几个月也不知背着人哭了多少回,对自已的情绪已经颇能控制得住,终于没流下泪来。

只是他也不知怎样劝慰破岚,只是把右手轻轻放在破岚肩上,以示安慰。

游目四顾,火把�d目的光亮下,那黑暗中的憧憧黑影避得更是远了,远处比奇城的灯火影影绰绰,看不仔细,其余四方全湮没在一片漆黑之中,连山水都分不开来。

他知道,破岚本就是个血性男儿,当哭便哭,当笑便笑,只道喜欢一个女人,便应该直接向她示爱,如他自已所说一般,若是爱了,便当两人在一起开开心心,若是不爱,便干脆落地一刀两断。浑不似自已总是瞻前顾后,犹豫不决。

只是……在自已心目中,又何曾不想如此,偏生越是爱的热烈,越是当她如天上仙女一般,生怕自已稍一亵渎,她便会飞升而去,日后连面都难得一见,更不要说当面跟她说什么情啊爱啊的了。现在想起来,其实记忆中点点滴滴,有数不清的情愫暗示,当时如果自已能再主动一点……

如果那一天,和水水一起买梨,无意中抓住了她的手时,若是自已没吓得赶紧放开的话……汪步远苦笑一声,仰头吐出一口郁气,长长一叹。这世间真是有太多太多如果,却也有着太多太多的无奈。

“喂,莫名其妙叹什么气,别象个老头似的,哪里配得上我们南韩新一代英雄人物的形象。”破岚不知何时止住抽泣,先是劈手将酒壶夺将过去,大大地灌了一口,才若无其事地道。

汪步远转过头去,盯着他双眼直直地看了半天,也不说话,直看得破岚浑身不自在起来,终于借喝酒把眼睛移过,又假作看火把别过脸去,却始终躲不过汪步远那如芒目光。

被他这般盯了半晌,实在忍将不住,跳将起来,跺脚叫道:“汪大哥,汪老大,我承认,有那么一点点喜欢水水,这样总可以了吧。你再这样子看下去,活人也会被你看成死人的!”

汪步远哑然失笑,慢慢将目光移开,投向远处的比奇城方面,淡淡地道:“我原本就知道,象水水这般聪明伶俐,又这般可爱的女孩,怎会只有我一个人暗中爱慕……破岚,你在城中这阵子,可有听到木村的消息?”

破岚双手重重互拍一下,发出啪的一声击掌声,远远传了出去:“我怎么把正事忘了!小汪,我这次来找你,就是发现一桩奇事,想要带你去看看是怎么一回事。这件事要是说出来,恐怕你不会信,只要你跟我亲眼去看上一看,才会明白。”

他说了这一通话,见汪步远似是没听见般,默默无语,急道:“小汪,不是我不肯说,是这件事实在匪夷所思,若非我亲眼所见,也是不敢信的。要是说将起来,实在是……”说到此处,破岚似是又看到当日所见,不由得打了个寒颤,说话声也变得有些飘摇起来:“实在是……诡异莫测,诡异莫测。”

汪步远淡淡一笑,手指四周黑暗中的幢幢黑影,说道:“我在这乱葬岗上住了这许多日子,这般诡异景像夜夜见之,我都当他们浮云过眼一般。还有什么诡异的事情值得一看?”

被他这般一说,破岚胸口一挺,顿时回复了几份天不怕地不怕的豪气:“这些僵尸骷髅有什么诡异可言,他们不来惹我是他们的运气,这几年我们三人没少接过除妖斩怪的任务,我破岚怕过什么来着?只是……只是……这次又有不同,我是想破了头也没想通是怎么一回事,再说,这事与木村大有瓜葛……”

他一提到木村的名字,汪步远霍然转过身来,斩钉截铁地道:“好,我跟你去!”

汪步远默默尾随在破岚的身后,大踏步地往比齐城东门行去。右手还提着那只破旧的酒壶,不时往嘴里灌上一口,仿佛只有这酸苦的味道,才能冲淡胸臆间说不清的郁结。

破岚大步走着,不时回过头来大声说笑,雷声般响在汪步远耳边,感觉却象响在天边。

他脚下似是踩着一种奇怪的步法,每一落足都在一呼一吸之间,莫名的节奏让人浑忘了他腿上的伤残。

只有汪步远才知道,这是他七天七夜不眠不休苦悟出来的独特步法,不但弥补了脚伤带来的不便,更令他身法灵便,招数更是变化莫测。

这场变故令原本心无城府,天真善良的汪步远深沉寡言,也让破岚一扫富家子弟的傲气,变得豪放不羁,坚忍不拔。

每念及此,心若死灰的汪步远才会感到一丝欣喜。
不知木村现在又如何了?

穿过东城门,破岚领着汪步远攀上城墙,在青灰色的城墙上左穿右拐,一直绕到比奇城西北角的箭楼上。

这里原有个小兵在巡夜守望,破岚板起脸,上前打个招呼,将他远远遣了开去,又倾耳听了听静夜里传来的打更声,才老神在在地道:“我们早来了半个时辰,不过不打紧,我们两兄弟好久没有切磋过了,不如在这箭楼上来上两手,也好打发时间?”
汪步远苦笑一下,缓缓在墙角坐将下去,不理背脊处传来的阴冷潮湿感觉,大大灌下一口苦酒,腰间传来的刺骨疼痛才稍稍缓解。

那尸魔将军全力一击好生厉害,硬是将他尾椎骨生生震断,华龙断珠老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,也只能勉强接上,休养了四个月,如今也只能勉强行动。不要说激烈打斗,便是刚才走得快了些,伤处便是剧痛不已。

“我如今已是个废人。”汪步远淡淡地应了一句,便将脸转向城外,望向破岚指示的城外小路。那里雾气淡淡,城头桔红色的灯火远远映在上面,有一种如梦如幻的感觉。至于背后破岚喋喋不休的道歉,就当作没听见吧。

时间在一分一刻地流逝,破岚渐渐安静下来,两个人一起默默地望着远方,谁也不说话,只有城楼上的火把偶尔爆出的声音。

若有若无的雾霭中,渐渐现出一个身影,微风中也似有低低的说话声传来。

汪步远和破岚隐身在箭楼的女墙后,只露出一双眼睛,凝神看着那人沿着小路走过来。过了片刻,才看清楚原来是两个人,只是靠得太近,令人生出是一个身影的感觉。

左边那个身形瘦得象根竹竿似的,宽大的衣衫一摇一摆,虽然看不清面目,可汪步远一眼便认出那人正是木村。只因木村家族中人人体瘦如材,偏又爱着肥大衣衫,走路姿势更是独具一格,无人可仿。

右边那人只比他矮上半个头,身材更是瘦小。两人贴得极近,似是相依相偎,行走速度便大是缓慢。

汪步远正在凝目观望,衣角被破岚扯了几下,转头看时,只见他以下巴示意城内南面,正微有不解时,耳中听得静夜里传来整齐的步伐,心中一动,随着破岚猫腰转到箭楼西南角处。

此处南可看得见城内情形,北仍可看得见西北那条小路。木村和另一人尚未行进视角,南面远远可以看见沿着通向王宫的大道,一队衣甲鲜亮的卫士簇拥着一驾四驹马车缓缓行来。

汪步远大是不解,愕然望向破岚,后者则忙不迭做个噤声的手势,脸上竟微有惊惧。
是什么令胆气豪壮的破岚都感到害怕?

汪步远心中终于浮起强大的好奇心,暂时忘却了其它的一切,顺着破岚的目光,目迎着那群车驾缓缓行来。当那车中人面容清晰地呈现在他眼前时,汪步远心中一震,心跳突然无缘无故微微加速,四个月前三人在北城门处守候的一幕瞬间划过脑海。

那华丽的马车中,端坐的正是那清丽不可方物的国主妃美夕!

昏暗的夜空似乎陡然间明亮起来,勉力才能移开目光的汪步远望向破岚,正待询问他怎会怕了国主妃美夕时,才发现破岚的目光不知何处已转向城外的小路。而从他紧靠自已的身躯上,正传来一阵阵因为恐惧而来的轻颤。

飞快地将目光投向城外小路上施施然而来的那对男女,汪步远只听见自已嘶然吸了一口冷气,背上升起一阵又麻又酥的寒意,转眼间连后胸勺都麻了。

那紧紧依偎在木村身边,巧笑嫣然,顾盼倩兮的少女,不正是那正在城内华车上微笑安坐的美夕吗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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