梦.传奇
作者：邑・无名
那年我百无聊赖，于是在一个阳光灿烂的午后，推开了网吧的门，开始了我的游戏人生。
建帐号，创人物，我玩的是一个很老很经典的游戏，叫做《传奇》。我的主角是名武士，个性冷酷，表情忧郁。
刚出生的时候我很穷，唯一的财产是柄木剑和一身单薄的布衣。天气很冷，开始我还是呵口热气暖暖手，提上木剑去练功。银杏的村边有很多小兽，杀死他们可以得到升级的经验，甚至还有金钱掉落――我太需要钱，我甚至到现在还没有吃过一个包子呢。当然还有小鹿，他们成天走来走去，没有招谁若谁，我从来不去欺负这些可怜的小东西。
玛珐大陆怪物横行，在此降生的人大多选择三种职业中的一种：战士.法师.道士。我是一名战士，勇敢是我的灵魂，厮杀是我的人生。
我很孤独，可是很快乐。二十二岁的时候穿上梦想已久的武士重盔甲，由牧师在比齐城教堂里为我举行了成人仪式。仪式很简单，没有亲人朋友，只有两只摇曳的蜡烛增添我心里的温暖。牧师瞧我可怜，把他多年不用的修罗取出来，对着烛光细看。这真是一柄好刀，刀身摸上去沉重厚实，叩之隐隐有虎啸之声。他把刀放在桌上，做在对面，仔细地端详我的脸。
“我的孩子！”他的声音充满慈爱，“你看上去如此忧郁。生活把这样一付不可能的重担交给了你。看到你，我就想到从前的自己。愿上帝保佑你！”
他一边喃喃地祈祷，一边在胸前划了个十字，然后轻轻地握住我的手，他的手就像冬天的太阳，而我的呢，就像刚从冰山下挖出的一块石头，而且永远不回暖和。我的手就这样和他握了一会，心里感到温暖舒畅，十分喜欢。我仰起头看他的脸，就像看着自己的父亲。他的头发白了，脸上也与皱纹，只有眼中闪着智慧的光芒。想说点什么，却什么也没说出来。但是我想说的，他一定全知道。
“孩子，祝福你！”他说。
当我升上三十级的时候，我第一次来到传说中的土城。这里是高手云集的地方，到处是叫卖声，喧闹声，PK打架声，暴力肆虐，抢夺横行，许多穷困潦倒的人发誓在这里干一番事业。十里商埠，多少烟柳荣华，每天上演的，是一出又一出精彩故事，曲终人散，没有人欢呼，也没人哭泣。
我在城里走着，不知道将去何方。渐渐有些累了，就倚身在一堵厚实的墙上歇息。这时从门里走来一个面目凶狠的小厮，见我便大声喝道：“去，去！哪里来的穷叫花子，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！再不滚，老子老大耳刮子请你吃！”
我不动声色地抬起头来看。头上五个斗大的字龙飞凤舞，剑拔弩张，一看就知道出自高人之手：“华山派总舵”。华山派是名门大派，武学世家，自盘古开天辟地，玛珐纪元开始前就有些名气。玛珐大陆开始前，那是个什么样子？我没法想像。只是名门大派果然不同凡响，连看门的狗也沾染了几分霸气。
那凶仆见我于他的话不理不睬，骂骂咧咧就冲我过来了。在他冲到面前的一刻，我把身体微微一闪，同时衣袖在他的后心拂了一下。那凶仆顿时摔了个狗啃泥，半天爬不起来。
这时从大门里走出来四个人，其中三人公子模样，衣着华美，另一位是个姑娘，面容姣好，顾盼神飞。
这时凶仆刚从地上爬起，正想再来。为首的公子冷冷地哼了一声。那凶仆闻声转头，堆出一脸的笑，忙不及地请安。
公子问道“怎么回事？”
仆人道：“***的，不知道哪里来的穷叫花子，让他走，他不走，反而打人。”
公子把眉头一皱：“哦？有这样的事？你且退下。”他手摇折扇，在我面前三尺站定，把我上下打量一番，然后道：“敢问阁下高姓大名，何门何派？”
我不语。
那公子见我不答，扇子哗地一收，道：“阁下既不回话，想是不把我华山派放在眼里了。某虽不才，却想在阁下手里讨教几招。请亮兵刃吧！”
我仍不语，只是握兵刃的手紧了紧。
就在这时，女孩走上前来，拉住那公子：“大师哥，你看人家风尘仆仆的，像是来惹事的吗？想是我们的仆人言语粗鲁，冲撞了人家，才会起冲突的。“
说着他看着我：“这位公子，你来我们华山有什么事情吗？看你这身打扮，莫不是来拜师学艺的？”
我看着他的眼睛，她那美丽的眼里闪着天真和善良。一时间我失去了思想，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。
就这样，我成了华山派的一员。过了一段时间我才知道，在土城这样的地方，大的帮派享有很高的地位，很多达官贵人都把子女送到那些大武师门下学艺。像那个大师哥，就是土城城主的儿子，其他两个也出身不凡。像我这样的普通人，要想入这样的名门大派，要不是亏了那个女孩的帮助（她是掌门唯一的女儿）那是难上加难。我明白跟他们地位悬殊，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，于是，我唯一的语言就是沉默。其实他们也都是很好的男儿，有血性，讲义气，可是，跟他们在一起，我从来就没有说话的欲望。一开始他们也很奇怪，后来也渐渐习惯了，大约以为我本来就是个哑巴。除了那个女孩，掌门的千金，她的名字，唤做雪儿。不知道从什么时候，她成了我生活的一部分，只要一会儿看她不见，我就感到心神不安。多喜欢看她美丽的身影，走路的样子，听他笑，听他说话。了解她越多，才发现，她美丽的外表下，还有颗善良的心。甚至。。。我不敢多想，因为我知道，我跟她是两个世界的人 。
那天我练功回帮，像往常一样倚在墙上看星星。忽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：“天涯！”
我惊讶地回头，仿佛有生以来头一回听见别人喊我的名字。回过头，雪儿蹦蹦跳跳走来，道：“天涯哥哥，我就知道你在这里。大师哥二师哥他们整天为帮里的事情操心，都没空陪我玩，以后你多陪陪我，好吗？”
雪儿啊，我多想陪着你，哪怕天天跟你在一起，我也愿意。我多想告诉她，开始我不能。我张了张口，却一个字也没说出口。唯有点点头，这是我唯一能做的。
雪儿满脸**：“天涯哥哥，你能听见我说话？那太好了。他们都以为你是哑巴，可我不在乎。你知道吗，我很喜欢和你在一起，也只有你肯听我讲话。他们虽然处处忍我让我，但他们都当我小孩子脾气，根本就不了解我。好希望有个哥哥。”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。
我知道，雪儿九岁那年她娘死了，帮主伤心得几乎发狂，他没有再娶，而是把全部的爱倾注在唯一的女儿身上。
从那以后，跟我聊天成了雪儿的必修课（其实是她说我听），就像我每天看星星一样。我喜欢听他说话，更喜欢看她开心的样子，因为她一开心就会笑。雪儿笑起来的时候好美，好可爱，就像个天使，连天上的星星见了她，也会黯然失色的。
要外出练功，雪儿拉住我的手：“天涯哥哥。。。“我转过头去，她却欲言又止。过了一会才终于下定决心似地：“天涯哥哥，我想。。。我想跟你一起去练功，可以吗？”
哈哈，我还当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呢，心里忍不住笑了起来。然后面对着她郑重其事地点了点了点头。不过我很奇怪，这个傻丫头，她走的是便魔的法师道路，法师练级本来就要比武士快很多，她倒要我带她。管她呢，乐得占便宜，况且跟她在一起也很开心。
玛珐大陆的习武之路，三分靠师傅指导，七分靠自己的悟性及平时战斗中的体会。雪儿是掌门的女儿，所以我对她并不担心。
很快来到练级圣地，香石墓穴一层，我们把僵尸引成堆，然后雪儿顶上盾，施放地狱雷光魔法，僵尸纷纷倒下，经验一个劲地猛涨。
过了一会雪儿道：“这儿原也没什么危险，我们到下面去看看怎么样？”我摇摇头，不许。下一层开始与攻击力超强的红野猪黑野猪，还有会把人麻住的蛾子，武士都很吃紧，更不用说贫血的法师了。
于是雪儿便拿出了她的拿手好戏：拽住的衣角，柔声细语地求我，并且发誓她只想下去看看而已，她会小心的。绷不住软磨硬泡，我只要答应了，于是抓住她的小手握了握，意思是让她小心。
“哎呀，你的手好冷，就像一块冰！”雪儿使劲甩开我的手，那一瞬间，我忽然发现她的脸羞得通红。我心里闪过一个念头。但这个想法太可怕了，立刻又被我否定。那是不可能的，我对自己说。
我们小心翼翼地下到二层，雪儿跟我靠得很近，甚至她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。我心跳得厉害。后来她不肯干了，脚下越走越快。虽然周围什么也没有，我却渐渐感受到一种压力。
忽然间，雪儿身后幽灵般地显出几只黑猪跟毒蛇。她防备不及，向旁走了几步，立马有更多的怪从黑暗中显露出来其中竟然有两只攻击力超强，十分罕见的百野猪。刹那间周围全是闪着蓝光的眼睛，嘈杂吼叫渐渐逼近，血腥味几乎要叫我吐出来。
我的眼中要喷出火来，手中的利刃挥出片片刀光，尽我最大的力量向怪物身上砍去。趁着它们围上来的当儿，我狠狠地瞪了雪儿一眼，意思是叫她快走，别管我。可她就像没懂似地，靠上来和我站在一起，连放几个火墙，然后施放地狱雷光。我不顾蛇怪的铁钳击在身上一下下的疼，尽量把刀光向两只白猪打去，因为雪儿的身体实在脆弱，经不得白猪一下的。饶是如此，仍然险象环生，有几次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。终于在雪儿的配合下，我砍死了两只白猪中的一头，接着又是两刀烈火，另一只也倒下了。
“哎呀！真吓死我了！你刚才那么凶干嘛？生我气了。”她突然不说话了，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一只白猪已经挣扎着从地上爬起，手中的流星锤带着呼啸声砸了下来。我已来不及出刀，一伸手把雪儿推到一旁，流星锤打在我肩膀上，发出骨骼断裂的声音。跟着我也出手了，手中的刀挟着火焰精灵的威力，把那猪的獠牙生生斩断，余势未衰，竟把它从胸口往下劈成两瓣。那怪站了一会，这才“扑通”倒下。
我吓得魂飞魄散，看雪儿时，她大大的眼中也满是惊恐。她愣了半晌，然后扑进我怀里，“哇”地哭了出来。
回到山上时，雪儿身上带伤，被几句盘问，终于露馅。师傅大怒，说当初也看我是棵好苗才留我，没想到我干出这等事来，还说再这样便把我逐出师门。雪儿倒没什么，只是有几天没能来跟我说话。
转眼已到了初春时分，那天晚上我信步走着，不觉来到雪儿房前，听到里面有人说话的声音。细听之下，竟然是师傅，隐约传来这么一句，“这是你的终身大事，还是慎重一点。不过爹不会看错。”下面的都没听见。忙回了像往常一样看星星，却哪看得清。信手折了一枝鹅黄柳条来吹，也呜咽不成曲调；柳支拂面，仿佛异样冰冷，触手摸时，竟是满手的湿润。
“天涯。。。。”
我抬头。雪儿不知何时站在面前。我勉强地朝她一笑，便别了脸去，不让她看我眼睛。
“天涯哥哥，你知道吗，明天爹爹就要给我比武招亲了，你。你。”见我不语时，却着了恼，“我忘了你从来不会说话，忘了你是个哑巴，”她的声音哽咽了，“你走！你走！我再也不要看见你！”话没说完，自己先掩面转身跑了出去。
我默默地站在那，心中如遭雷击。也不知道站了多久，才回了神来，取了剑器包裹，去大师哥房中，给他留了一支箭，一封书：“明夜子时，天涯愿与君观剑于城东！”
第二天，我在城里到处游荡。到晚上时，渐听得许多华山比武招亲的事情。心中愈加烦躁，信步来到一家客栈，小二一见我，忙上来搭话：“看您这身打扮，一定是来自华山的大侠吧！那华山的比武招亲。”我静静地听他说完，才挥手一刀，他没哼一声，就成了两截。
店中一阵大乱。我知从何处跳出七八个大汉，手中各执兵刃，把我为围在当中。我冷笑。为首的那个喝道：“兄弟们，上！”于是朴刀，鬼头刀，双截棍，一齐向我招呼过来。我看得真切，待靠得近时，衣袖轻轻在使锤的手上带了一下。流星锤脱手飞出，砸在对面使钩的头上，脑袋顿时就没了，只听得血肉打在身后的墙上，发出有力的“扑扑”声。使锤的收脚不住，整个撞中一个使刀人，刀透背而出。我回身一脚，把另一个使刀的踢飞了起来，然后还刀入鞘，一抬手抓住逼到我面前的两个人的咽喉，略使劲也都捏碎了，然后面无表情地把最后一个人逼入墙角。他已语不成声，苦苦哀求道：“好汉，好爷爷，好祖宗，饶过小人。”
我轻轻拔刀，扬手挥出一片蓝芒。昏暗的客栈亮了一亮。这是失传已久的剑法，整个玛珐大陆武士梦寐以求的最高境界，莲月剑法三连击。在看那大汉时，身下一滩湿，早没了呼吸。不过他不是我杀的，我的莲月不杀这样的菜鸟。 他是自己吓死的。随手点燃一个火把扔在地上，看火焰四处蔓延，把一切吞噬。
子时已到。
我提剑出门。有风吹过，而我的衣带不在飘动，因为它已经被血浸透。我的周身透出诅咒的红光，即使在暗夜里也能看得分明。明天的这个时候，我将在哪里？我不知道。不过那都不重要。重要的是今夜，我将杀死你。
城东。
一个人迎面走来。近了。是他。我的大师哥，恋紫。一袭白衣，月光照耀下，端的是玉树临风，恍若天人。我看得有些心痛。
他来到我面前。
“真没想到你会成了这个样子。你对得起师傅吗？对得起雪儿小师妹吗？昨天。。。。”
我抬手阻止了他，接过他手中的箭，拗为两截，掷在地上。刀已出鞘。
碧空如洗，亮得如同白昼。我恭恭敬敬地使出华山剑法起手式“童子拜佛”，他还了一手“松鹤延寿”。这两招看似谦逊，却只有高手才看得出，童子拜佛后掩藏了多少杀机，“松鹤延寿”却针锋相对，不落下风。
战正酣。刀光剑气犁过每寸土地，寒光闪处，木石皆成琉璃。两人辗转腾挪，竭尽所能，转眼战到城墙外五丈处，下面就是万丈悬崖。恋紫剑光流转，终于使出那招成名杀着“残星冷月”，剑光好似水银泻地，方圆数丈都被寒气笼罩。恋紫无愧于他的名气，他一直在等机会。这一招剑法已经蓄积了太久，放于此狭小处施展开来，杀气一下子就暴涨到极致，连月光都暗淡了下来。
在他使出此剑的那刻，我笑了。轻轻往后一纵，刀钩住悬崖边，堪堪让过这避无可避的一剑。然后手下用力，拔身而起，如黑鹤凌空，刀锋挥出一片蓝芒。他招已使老，回手不及，那瞬，我见他眼中满是绝望，心里十分快意。一时间胸中千回百折，无数念头纷至沓来。虽无数恨于此一剑得报，却没有一丝喜悦的感觉。脑中闪过无数张脸，老牧师，师傅，雪儿。就是杀了他，雪儿会嫁我吗？就是她肯，他爹会同意吗？就是雪儿愿意，我也不能够，我跟她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。更何况现在我已成杀人魔王，人人得而诛之，又岂能玷污了她清白的身子。让她随恋紫去吧，他会让她幸福的。
一时间我感到无限疲倦，刀就垂了下来。恋紫没有错过这稍纵即逝的机会，手中剑像垂死的毒蛇反噬，化做一道闪电。
“不！”
是雪儿。我大惊。可惜迟了。太迟了。我低头，看见裁决之剑化做一道红芒，贯入我腹部，一寸寸直没至柄。
雪儿扑上来，发疯般地抱起我：“为什么？”
我微微一笑，血从嘴角涌出。我嘴唇翕动，终于吐出那一直以来都没勇气说出的几个字：
“因。。因。。。为。。。雪儿，我。。爱。。爱。。你。。。”
雪儿仰起脸，泪痕满面：
“天涯，你好傻啊，你好傻。你知道吗，爹早就中意你，他早就中意你。比武招亲，就是为了给你个机会！天涯。”
建帐号，创人物，我玩的是一个很老很经典的游戏，叫做《传奇》。我的主角是名武士，个性冷酷，表情忧郁。
刚出生的时候我很穷，唯一的财产是柄木剑和一身单薄的布衣。天气很冷，开始我还是呵口热气暖暖手，提上木剑去练功。银杏的村边有很多小兽，杀死他们可以得到升级的经验，甚至还有金钱掉落――我太需要钱，我甚至到现在还没有吃过一个包子呢。当然还有小鹿，他们成天走来走去，没有招谁若谁，我从来不去欺负这些可怜的小东西。
玛珐大陆怪物横行，在此降生的人大多选择三种职业中的一种：战士.法师.道士。我是一名战士，勇敢是我的灵魂，厮杀是我的人生。
我很孤独，可是很快乐。二十二岁的时候穿上梦想已久的武士重盔甲，由牧师在比齐城教堂里为我举行了成人仪式。仪式很简单，没有亲人朋友，只有两只摇曳的蜡烛增添我心里的温暖。牧师瞧我可怜，把他多年不用的修罗取出来，对着烛光细看。这真是一柄好刀，刀身摸上去沉重厚实，叩之隐隐有虎啸之声。他把刀放在桌上，做在对面，仔细地端详我的脸。
“我的孩子！”他的声音充满慈爱，“你看上去如此忧郁。生活把这样一付不可能的重担交给了你。看到你，我就想到从前的自己。愿上帝保佑你！”
他一边喃喃地祈祷，一边在胸前划了个十字，然后轻轻地握住我的手，他的手就像冬天的太阳，而我的呢，就像刚从冰山下挖出的一块石头，而且永远不回暖和。我的手就这样和他握了一会，心里感到温暖舒畅，十分喜欢。我仰起头看他的脸，就像看着自己的父亲。他的头发白了，脸上也与皱纹，只有眼中闪着智慧的光芒。想说点什么，却什么也没说出来。但是我想说的，他一定全知道。
“孩子，祝福你！”他说。
当我升上三十级的时候，我第一次来到传说中的土城。这里是高手云集的地方，到处是叫卖声，喧闹声，PK打架声，暴力肆虐，抢夺横行，许多穷困潦倒的人发誓在这里干一番事业。十里商埠，多少烟柳荣华，每天上演的，是一出又一出精彩故事，曲终人散，没有人欢呼，也没人哭泣。
我在城里走着，不知道将去何方。渐渐有些累了，就倚身在一堵厚实的墙上歇息。这时从门里走来一个面目凶狠的小厮，见我便大声喝道：“去，去！哪里来的穷叫花子，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！再不滚，老子老大耳刮子请你吃！”
我不动声色地抬起头来看。头上五个斗大的字龙飞凤舞，剑拔弩张，一看就知道出自高人之手：“华山派总舵”。华山派是名门大派，武学世家，自盘古开天辟地，玛珐纪元开始前就有些名气。玛珐大陆开始前，那是个什么样子？我没法想像。只是名门大派果然不同凡响，连看门的狗也沾染了几分霸气。
那凶仆见我于他的话不理不睬，骂骂咧咧就冲我过来了。在他冲到面前的一刻，我把身体微微一闪，同时衣袖在他的后心拂了一下。那凶仆顿时摔了个狗啃泥，半天爬不起来。
这时从大门里走出来四个人，其中三人公子模样，衣着华美，另一位是个姑娘，面容姣好，顾盼神飞。
这时凶仆刚从地上爬起，正想再来。为首的公子冷冷地哼了一声。那凶仆闻声转头，堆出一脸的笑，忙不及地请安。
公子问道“怎么回事？”
仆人道：“***的，不知道哪里来的穷叫花子，让他走，他不走，反而打人。”
公子把眉头一皱：“哦？有这样的事？你且退下。”他手摇折扇，在我面前三尺站定，把我上下打量一番，然后道：“敢问阁下高姓大名，何门何派？”
我不语。
那公子见我不答，扇子哗地一收，道：“阁下既不回话，想是不把我华山派放在眼里了。某虽不才，却想在阁下手里讨教几招。请亮兵刃吧！”
我仍不语，只是握兵刃的手紧了紧。
就在这时，女孩走上前来，拉住那公子：“大师哥，你看人家风尘仆仆的，像是来惹事的吗？想是我们的仆人言语粗鲁，冲撞了人家，才会起冲突的。“
说着他看着我：“这位公子，你来我们华山有什么事情吗？看你这身打扮，莫不是来拜师学艺的？”
我看着他的眼睛，她那美丽的眼里闪着天真和善良。一时间我失去了思想，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。
就这样，我成了华山派的一员。过了一段时间我才知道，在土城这样的地方，大的帮派享有很高的地位，很多达官贵人都把子女送到那些大武师门下学艺。像那个大师哥，就是土城城主的儿子，其他两个也出身不凡。像我这样的普通人，要想入这样的名门大派，要不是亏了那个女孩的帮助（她是掌门唯一的女儿）那是难上加难。我明白跟他们地位悬殊，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，于是，我唯一的语言就是沉默。其实他们也都是很好的男儿，有血性，讲义气，可是，跟他们在一起，我从来就没有说话的欲望。一开始他们也很奇怪，后来也渐渐习惯了，大约以为我本来就是个哑巴。除了那个女孩，掌门的千金，她的名字，唤做雪儿。不知道从什么时候，她成了我生活的一部分，只要一会儿看她不见，我就感到心神不安。多喜欢看她美丽的身影，走路的样子，听他笑，听他说话。了解她越多，才发现，她美丽的外表下，还有颗善良的心。甚至。。。我不敢多想，因为我知道，我跟她是两个世界的人 。
那天我练功回帮，像往常一样倚在墙上看星星。忽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：“天涯！”
我惊讶地回头，仿佛有生以来头一回听见别人喊我的名字。回过头，雪儿蹦蹦跳跳走来，道：“天涯哥哥，我就知道你在这里。大师哥二师哥他们整天为帮里的事情操心，都没空陪我玩，以后你多陪陪我，好吗？”
雪儿啊，我多想陪着你，哪怕天天跟你在一起，我也愿意。我多想告诉她，开始我不能。我张了张口，却一个字也没说出口。唯有点点头，这是我唯一能做的。
雪儿满脸**：“天涯哥哥，你能听见我说话？那太好了。他们都以为你是哑巴，可我不在乎。你知道吗，我很喜欢和你在一起，也只有你肯听我讲话。他们虽然处处忍我让我，但他们都当我小孩子脾气，根本就不了解我。好希望有个哥哥。”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。
我知道，雪儿九岁那年她娘死了，帮主伤心得几乎发狂，他没有再娶，而是把全部的爱倾注在唯一的女儿身上。
从那以后，跟我聊天成了雪儿的必修课（其实是她说我听），就像我每天看星星一样。我喜欢听他说话，更喜欢看她开心的样子，因为她一开心就会笑。雪儿笑起来的时候好美，好可爱，就像个天使，连天上的星星见了她，也会黯然失色的。
要外出练功，雪儿拉住我的手：“天涯哥哥。。。“我转过头去，她却欲言又止。过了一会才终于下定决心似地：“天涯哥哥，我想。。。我想跟你一起去练功，可以吗？”
哈哈，我还当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呢，心里忍不住笑了起来。然后面对着她郑重其事地点了点了点头。不过我很奇怪，这个傻丫头，她走的是便魔的法师道路，法师练级本来就要比武士快很多，她倒要我带她。管她呢，乐得占便宜，况且跟她在一起也很开心。
玛珐大陆的习武之路，三分靠师傅指导，七分靠自己的悟性及平时战斗中的体会。雪儿是掌门的女儿，所以我对她并不担心。
很快来到练级圣地，香石墓穴一层，我们把僵尸引成堆，然后雪儿顶上盾，施放地狱雷光魔法，僵尸纷纷倒下，经验一个劲地猛涨。
过了一会雪儿道：“这儿原也没什么危险，我们到下面去看看怎么样？”我摇摇头，不许。下一层开始与攻击力超强的红野猪黑野猪，还有会把人麻住的蛾子，武士都很吃紧，更不用说贫血的法师了。
于是雪儿便拿出了她的拿手好戏：拽住的衣角，柔声细语地求我，并且发誓她只想下去看看而已，她会小心的。绷不住软磨硬泡，我只要答应了，于是抓住她的小手握了握，意思是让她小心。
“哎呀，你的手好冷，就像一块冰！”雪儿使劲甩开我的手，那一瞬间，我忽然发现她的脸羞得通红。我心里闪过一个念头。但这个想法太可怕了，立刻又被我否定。那是不可能的，我对自己说。
我们小心翼翼地下到二层，雪儿跟我靠得很近，甚至她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。我心跳得厉害。后来她不肯干了，脚下越走越快。虽然周围什么也没有，我却渐渐感受到一种压力。
忽然间，雪儿身后幽灵般地显出几只黑猪跟毒蛇。她防备不及，向旁走了几步，立马有更多的怪从黑暗中显露出来其中竟然有两只攻击力超强，十分罕见的百野猪。刹那间周围全是闪着蓝光的眼睛，嘈杂吼叫渐渐逼近，血腥味几乎要叫我吐出来。
我的眼中要喷出火来，手中的利刃挥出片片刀光，尽我最大的力量向怪物身上砍去。趁着它们围上来的当儿，我狠狠地瞪了雪儿一眼，意思是叫她快走，别管我。可她就像没懂似地，靠上来和我站在一起，连放几个火墙，然后施放地狱雷光。我不顾蛇怪的铁钳击在身上一下下的疼，尽量把刀光向两只白猪打去，因为雪儿的身体实在脆弱，经不得白猪一下的。饶是如此，仍然险象环生，有几次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。终于在雪儿的配合下，我砍死了两只白猪中的一头，接着又是两刀烈火，另一只也倒下了。
“哎呀！真吓死我了！你刚才那么凶干嘛？生我气了。”她突然不说话了，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一只白猪已经挣扎着从地上爬起，手中的流星锤带着呼啸声砸了下来。我已来不及出刀，一伸手把雪儿推到一旁，流星锤打在我肩膀上，发出骨骼断裂的声音。跟着我也出手了，手中的刀挟着火焰精灵的威力，把那猪的獠牙生生斩断，余势未衰，竟把它从胸口往下劈成两瓣。那怪站了一会，这才“扑通”倒下。
我吓得魂飞魄散，看雪儿时，她大大的眼中也满是惊恐。她愣了半晌，然后扑进我怀里，“哇”地哭了出来。
回到山上时，雪儿身上带伤，被几句盘问，终于露馅。师傅大怒，说当初也看我是棵好苗才留我，没想到我干出这等事来，还说再这样便把我逐出师门。雪儿倒没什么，只是有几天没能来跟我说话。
转眼已到了初春时分，那天晚上我信步走着，不觉来到雪儿房前，听到里面有人说话的声音。细听之下，竟然是师傅，隐约传来这么一句，“这是你的终身大事，还是慎重一点。不过爹不会看错。”下面的都没听见。忙回了像往常一样看星星，却哪看得清。信手折了一枝鹅黄柳条来吹，也呜咽不成曲调；柳支拂面，仿佛异样冰冷，触手摸时，竟是满手的湿润。
“天涯。。。。”
我抬头。雪儿不知何时站在面前。我勉强地朝她一笑，便别了脸去，不让她看我眼睛。
“天涯哥哥，你知道吗，明天爹爹就要给我比武招亲了，你。你。”见我不语时，却着了恼，“我忘了你从来不会说话，忘了你是个哑巴，”她的声音哽咽了，“你走！你走！我再也不要看见你！”话没说完，自己先掩面转身跑了出去。
我默默地站在那，心中如遭雷击。也不知道站了多久，才回了神来，取了剑器包裹，去大师哥房中，给他留了一支箭，一封书：“明夜子时，天涯愿与君观剑于城东！”
第二天，我在城里到处游荡。到晚上时，渐听得许多华山比武招亲的事情。心中愈加烦躁，信步来到一家客栈，小二一见我，忙上来搭话：“看您这身打扮，一定是来自华山的大侠吧！那华山的比武招亲。”我静静地听他说完，才挥手一刀，他没哼一声，就成了两截。
店中一阵大乱。我知从何处跳出七八个大汉，手中各执兵刃，把我为围在当中。我冷笑。为首的那个喝道：“兄弟们，上！”于是朴刀，鬼头刀，双截棍，一齐向我招呼过来。我看得真切，待靠得近时，衣袖轻轻在使锤的手上带了一下。流星锤脱手飞出，砸在对面使钩的头上，脑袋顿时就没了，只听得血肉打在身后的墙上，发出有力的“扑扑”声。使锤的收脚不住，整个撞中一个使刀人，刀透背而出。我回身一脚，把另一个使刀的踢飞了起来，然后还刀入鞘，一抬手抓住逼到我面前的两个人的咽喉，略使劲也都捏碎了，然后面无表情地把最后一个人逼入墙角。他已语不成声，苦苦哀求道：“好汉，好爷爷，好祖宗，饶过小人。”
我轻轻拔刀，扬手挥出一片蓝芒。昏暗的客栈亮了一亮。这是失传已久的剑法，整个玛珐大陆武士梦寐以求的最高境界，莲月剑法三连击。在看那大汉时，身下一滩湿，早没了呼吸。不过他不是我杀的，我的莲月不杀这样的菜鸟。 他是自己吓死的。随手点燃一个火把扔在地上，看火焰四处蔓延，把一切吞噬。
子时已到。
我提剑出门。有风吹过，而我的衣带不在飘动，因为它已经被血浸透。我的周身透出诅咒的红光，即使在暗夜里也能看得分明。明天的这个时候，我将在哪里？我不知道。不过那都不重要。重要的是今夜，我将杀死你。
城东。
一个人迎面走来。近了。是他。我的大师哥，恋紫。一袭白衣，月光照耀下，端的是玉树临风，恍若天人。我看得有些心痛。
他来到我面前。
“真没想到你会成了这个样子。你对得起师傅吗？对得起雪儿小师妹吗？昨天。。。。”
我抬手阻止了他，接过他手中的箭，拗为两截，掷在地上。刀已出鞘。
碧空如洗，亮得如同白昼。我恭恭敬敬地使出华山剑法起手式“童子拜佛”，他还了一手“松鹤延寿”。这两招看似谦逊，却只有高手才看得出，童子拜佛后掩藏了多少杀机，“松鹤延寿”却针锋相对，不落下风。
战正酣。刀光剑气犁过每寸土地，寒光闪处，木石皆成琉璃。两人辗转腾挪，竭尽所能，转眼战到城墙外五丈处，下面就是万丈悬崖。恋紫剑光流转，终于使出那招成名杀着“残星冷月”，剑光好似水银泻地，方圆数丈都被寒气笼罩。恋紫无愧于他的名气，他一直在等机会。这一招剑法已经蓄积了太久，放于此狭小处施展开来，杀气一下子就暴涨到极致，连月光都暗淡了下来。
在他使出此剑的那刻，我笑了。轻轻往后一纵，刀钩住悬崖边，堪堪让过这避无可避的一剑。然后手下用力，拔身而起，如黑鹤凌空，刀锋挥出一片蓝芒。他招已使老，回手不及，那瞬，我见他眼中满是绝望，心里十分快意。一时间胸中千回百折，无数念头纷至沓来。虽无数恨于此一剑得报，却没有一丝喜悦的感觉。脑中闪过无数张脸，老牧师，师傅，雪儿。就是杀了他，雪儿会嫁我吗？就是她肯，他爹会同意吗？就是雪儿愿意，我也不能够，我跟她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。更何况现在我已成杀人魔王，人人得而诛之，又岂能玷污了她清白的身子。让她随恋紫去吧，他会让她幸福的。
一时间我感到无限疲倦，刀就垂了下来。恋紫没有错过这稍纵即逝的机会，手中剑像垂死的毒蛇反噬，化做一道闪电。
“不！”
是雪儿。我大惊。可惜迟了。太迟了。我低头，看见裁决之剑化做一道红芒，贯入我腹部，一寸寸直没至柄。
雪儿扑上来，发疯般地抱起我：“为什么？”
我微微一笑，血从嘴角涌出。我嘴唇翕动，终于吐出那一直以来都没勇气说出的几个字：
“因。。因。。。为。。。雪儿，我。。爱。。爱。。你。。。”
雪儿仰起脸，泪痕满面：
“天涯，你好傻啊，你好傻。你知道吗，爹早就中意你，他早就中意你。比武招亲，就是为了给你个机会！天涯。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