斗魔传（五十五）・无面魔镜(上)
作者：zxfccx
一路行来，修罗不由暗暗心惊。
放眼望去，千里烽台尽是狼烟袅散，虽是初夏，百里草木全皆凋零萎枯，仿佛诺大的比齐国刚刚经历过一场可怕的梦魇，地上虽然有清扫打理的迹象，但是仍然不时可见斑斑血迹，铁器残肢，零散四布，触目惊心。而大半年前还依旧绵延千里，坚若金汤的比齐外围城墙，现在却残垣断壁，壁裂崩塌，处处可见。此时已近黄昏，夕阳半沉在坍塌过半的南城角墙后，透射出灿烂的余晖，更让这战后的比齐城显得破旧不堪。
修罗牵着黑玉马，抱着灵儿，缓步进入城内，举目四顾，只见昔日的市井繁华早已消失，家家门户紧闭，街头行人稀少，好奇地打量他的黑玉马一眼，便匆匆擦肩而过，处处透露出战争刚歇后的余悸。
想到当日比齐国王在城门前亲自迎接，万众羡慕，何等风光；但是此刻落魄江湖，重回故地，却是无一人识得自己，不由心头苦笑。好在这兵荒马乱之际，他也不虞因边境杀人之事被通缉，眼见天色已晚，当下牵了黑玉，向比齐客栈走去。
忽然后面传来一声惊咦：“天涯一点雪？！”修罗闻言转头，只见一名老者快速策马上来。
那老者骑乘褐马，一身异国打扮，衣着锦绣，颜色却花里胡哨，眩目夸张之极，胸前挂着一个巨大的淡绿色项链，看起来奇怪得很，加上他说话的古怪口音，倒不似中土大陆人氏；他身后跟着两名长相极为相似的少年，衣着也是同样夸张，其中一名以红色为主，眼神顾盼流转，一副精灵古怪的模样；另一个以黑色为主，却是目光冰冷，神情孤傲，见修罗朝他看来，理也不理。
老者跳下马来，目光停在黑玉马身上，脸上又惊又喜，眼中满是兴奋热切的神色，低声问道：“小兄弟，不知道你这马从何得来？你这马卖吗？只要肯卖，价钱随便你开！”
修罗摇了摇头，淡淡地道：“不卖。”
那老者依旧不死心，和修罗痴缠不已，但见修罗心意坚决，不由满脸失望，摇头叹气不止，又舍不得离开，神态焦急，让人发嚎。
黑衣少年微微皱眉道：“俞大叔，我们大老远来比齐国，不是来买马的，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办呢！”
他口气冰冷，老者却毫不介意，低声叹道：“唉，神牙，你不知道，我俞公行走玛法也有几十年了，见过的好马难以计数，但那些好马全部加起来，也比不上眼前这匹黑马之万一啊！”
红衣少年轻笑道：“哥哥，俞大叔一辈子好马如命，你又不是不知道，何况问问人家有什么打紧？”他声音极是清脆，笑起来好看之极，如同女子一般。
俞公转向修罗，又不甘心地问了几遍，终于怅然道：“小兄弟，既然你坚持不肯卖它，就请你一定要善待于它，它如果被当作寻常之马待之，甚至用来拉货运柴，那我真是死也不能瞑目！”
他满脸的恋恋不舍，忍不住轻轻摸了摸黑玉，一向厌恶生人靠近的黑玉竟然也任由他抚摸，毫无抗拒之意。
俞公又看了它一眼，深深叹了口气，似乎极是惆怅，和两名少年策马离开。
修罗一路晃悠，终于到了比齐客栈，此时正值战乱刚过，旅人几乎绝迹，比齐客栈也门可罗雀，生意冷清得要命。
他寄放黑玉马时，看到马厩中还有三匹褐马，应该是方才三人的坐骑，想到那俞公爱马之真切，心中暗觉有趣。
进了客栈，那三人果然正在其中一桌，看见修罗进来，俞公眼睛一亮，笑嘻嘻地道：“小兄弟，想不到我们这么有缘，不如就过来一起喝一杯如何？”眼睛却看向窗外马厩处，倒象是对那黑玉马说话一般。
修罗啼笑皆非，又见俞公已经站起身来，不好拂却，当下淡淡一笑，坐了过去。
俞公指着黑衣少年对修罗介绍道：“他叫影神牙。”又指着红衣少年道：“他叫影飞牙。他们是兄弟俩。”
那黑衣少年冷冷地瞥了修罗一眼，算是打个招呼，低头继续吃饭；红衣少年却对他甜甜一笑，友善地点了点头，一双眼睛肆无忌惮，上下打量着修罗。
俞公大声咳嗽了一声，才道：“我叫俞公，我们都是中土大陆外的东大陆人氏，不知道小兄弟乡籍何处，尊姓大名可否见告？”
修罗见影飞牙听得咳嗽声忽然浑身一激灵，急急低头扒饭，不由心中好笑，表面却不动声色，淡淡地道：“落魄江湖，贱名不足挂齿，不提也罢。”心中却忽然不由自主地想道：“再过得几个月后，我都不知道是生是死，还要这名字做什么？”
俞公见他不说，也不勉强，和他聊起别的来，不出三句，话题已到了黑玉马身上。
“小兄弟，我和你说，马中品种以灵马最为珍贵，而这‘天涯一点雪’又是灵马中百年难逢的异种，传说中的马中之王，小兄弟，你可千万不要辜负了它啊！”俞公脸上一副奸商神色，热切地道：“俗话说江湖行走，全靠朋友，小兄弟，我们也算是朋友了，不如把那黑马……”
修罗忽然大声咳嗽了一声，打断了俞公下面的话。
影飞牙忍俊不住，忽然“噗嗤”一笑，伏下身去，喷出一口米饭。
俞公老脸一红，但是贼心不死，正待再说，忽然影神牙冷冷地道：“伙计！”
那店伙计正趴在案台前打盹，闻言猛地抬起头来，小跑到四人面前，恭敬地道：“这位爷有什么吩咐？”
影神牙掏出一枚银币放在桌上，淡淡地道：“我们初到贵国，虽然知道贵国和魔族有场大战，但对具体情况并不是太了解，你给我们讲讲如何？”
那伙计本是困意朦胧，一看见银币，顿时两眼放光，连忙点头道：“没问题，没问题，却不知道爷想从何处听起。”
影神牙和俞公对望一眼，俞公沉吟道：“从最开始说吧，说得越详细越好。”
那伙计急忙点头，忽然又叹道：“唉，各位爷有所不知，大半年前，小店也曾有个老生，每日里专门在这里说书，如果让他说那才叫精彩呢！但是后来魔族攻打比齐城，他跟着大伙逃了。我啊旭口齿笨拙，如果讲得不好，各位爷可不要见怪才好。”
看到众人点头示意他继续，他才接着道：“这话要从去年冬说起，国王陛下应邀参加盟重国三太子和随心公主的婚事，在回来的路上，突然遭到神秘怪物的偷袭，数百人的护送卫队全部阵亡，陛下也当即受了重伤。幸好明王尊者及时出现，消灭了怪物，救下了陛下和逍遥军师，并将陛下平安护送到了比齐城。”
修罗一直暗暗担心着明王下落，听到此处，不由又惊又喜，暗道：“看样子，明王不但神志恢复，而且似乎又比以前厉害了不少。”
影神牙眼中神光一闪，冷冷地道：“那明王尊者是什么人，竟有如此厉害？数百人的卫队都对付不了的怪物，他一个人就能灭掉？不是你蓄意夸大的吧？！”
啊旭摇头正色道：“听各位爷口音奇怪，想必不是我中土大陆人氏，难怪没有耳闻。好教各位爷晓得，这明王尊者，就是被尊为玛法大陆第一世家――明家的第七代传人，据说也是大陆上极少几位能使用终极魔法的魔法师。他的师父更是个传说中的人物，就是玛法三圣之一的魔圣‘唯我独尊’，各位爷听听这名号，就知道有多厉害了！”
影神牙冷笑道：“第一世家？唯我独尊？好大的口气！”
俞公却若有所思地道：“那这明王尊者此刻还在这比齐城中吗？”
修罗心中一跳，隐隐觉得他的问题似乎隐藏着某种企图，但是又一时想不清楚。
啊旭点了点头，继续说道：“国王陛下回到比齐城后，一直昏迷不醒，尽管太医全力救治，却丝毫不见起色；更糟糕的是，国王陛下身受重伤的消息不知如何传了出来，竟被魔族所知，魔族立刻乘隙大肆进攻，表面上作势佯攻白日门，暗地里却派了三十万大军，秘密穿越沃玛洞穴，饶过北部白日门防线，从西北边强攻比齐城！”
“虽然比齐城外也驻扎有十八万禁军，但是魔族来势凶猛，淬不及防之下，禁军竟然伤亡过半，不得不退守城内，附近百姓也纷纷逃亡。唉，那一段时间，大家都以为留下来必死无疑，店里的伙计除了我以外，也全都逃了；掌柜丢不下这片基业，决意不走，又素来对我另眼相待，便把多年来的积蓄分了一半给我，让我带他的女儿怡美离开，但我啊旭虽是贪利平庸之辈，却也不是忘恩负义之人。我把盘缠都给了老生，让他带怡美离开，自己却偷偷留了下来，三天后才回到客栈。掌柜把我臭骂了一顿，拿着木棍站在门口，硬要赶我走，但是那时魔族大军已经包围了比齐城，再也出城不得，我这才留了下来。”
谈到掌柜赶他走的时候，啊旭的脸上反而现出笑意。
俞公拍案道：“好！好汉子！我敬你一杯！”
啊旭接过，一口喝干，接着说道：“魔族大军包围了比齐城的那段日子，几乎是没日没夜地强攻；城内守军一度处于劣势，更在一次激战中，统领被一个大猩猩般的魔族喀嚓一下捏断了脖子，城内守军没了长官，差点乱成一团。好在天可怜见，国王陛下适时醒转一阵，任命逍遥为军师，行统领之职；逍遥军师虽是临危受命，却是智谋过人，厉害得很，经常想出一些计谋，把魔族大军搞得伤亡不断，疲惫不堪，加上大伙儿都抱着与城俱亡的心理，因此虽然人数上比魔族差了一大截，却一直坚守了下来。”
他酒意上涌，渐渐激动起来，一把撩起袖子，继续说道：“这样又坚持了二个月后，盟重国和沙漠国的援军终于分别赶到，两国领军秘密商议后，盟重国三太子率领小部分援军从东南部打开缺口，闯入比齐城内和城内守军会合。几日后的一个深夜，外面的援军和城内的守军忽然内外夹击，在死亡谷北部的白石平原上一举击溃了魔族大军的主力部队，三太子还当场格杀了魔军统领神鬼王，真是大快人心之至！”
影神牙问道：“这是多久前的事了？”
啊旭道：“回这位爷，是半个月前的事了，魔族溃败后朝白日门方向**，三太子已经率领部分盟军，趁胜追击去了，现在也差不多该归来了吧。”
俞公沉吟道：“那国王陛下现在状况如何呢？”
啊旭叹道：“回这位爷，国王陛下依旧昏迷不醒。现在举国上下都在为国王陛下祈祷，只盼他老人家能早日康复过来。”
影神牙把银币抛给啊旭，淡淡地道：“拿去吧。”
啊旭连连点头称谢，转身离开，继续伏到案台上打盹。
四人又随便聊了一阵，才各自起身回房。
修罗回到房中，先哄灵儿入睡，看着她甜甜地沉入梦乡后，才和衣上床，但是心潮起伏，辗转反侧，一直到了午夜时分还没有睡着。
正心烦意乱间，忽然隔壁传来低低的说话声。这声音本是微不可闻，但是修罗修习清心诀日久，听觉早已灵敏之极，却是听得清清楚楚。
其中一个苍老的声音疑虑地说道：“神牙，我们初来乍到，还没完全熟悉情况，今夜就行动，是不是仓促了一点？”正是俞公。
影神牙冰冷的声音响起：“俞大叔，兵贵神速，你没听那伙计说吗？一个明王尊者已经很难对付了，何况还有皇宫中其他的高手？要是再加上那随时会回来的什么三太子等人，成功的机会会更小，而且今天是月初，正是行动的最佳时机！”
修罗心中一惊，不知他们意欲何为，当下凝神倾听，却听影飞牙清脆的声音问道：“哥哥，这‘探测项链’究竟是用来作什么用的呢？为什么龙大哥下了军令，让我们一定要偷取到？”
“‘探测项链’是上古宝物，据说持有此项链，可以探察到任何一人的位置所在，只要他还没死，即使上天入地，也会被项链显现出影踪，如同传说中的魔镜，因此又称‘无面魔镜’，但是项链的下落一直是个迷。”
“好神奇啊！那龙大哥又是怎么知道项链下落的呢？”
“项链其实一直深藏在比奇皇宫宝库之中，只是极少人知；龙大哥把比齐皇宫地形图交给我时，曾经说过，世上知道项链所在的人绝不会超过五人，就连比奇国王自己都不知道。龙大哥也是从一位故友处得知的。”
“龙大哥找‘探测项链’做什么呢？”
“笨蛋，当然也是要寻找一个人。
“什么人？找他做什么？”
“罗嗦！龙大哥说了，找到他后，就把你嫁给他！”
影飞牙重重哼了一声，却不敢再问下去。
修罗听得暗暗好笑，又听俞公沉吟道：“既然要快，那就事不宜迟，现在就动身吧！小心些，别吵醒了隔壁的小兄弟，我要是没看错的话，他应该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。”
三人声音消去，过了片刻，忽然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开窗之声，修罗心知三人离去，急忙也爬起身来，拿起霹雷剑，开窗跟随而去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