斗魔传（四十四）・杀人于道
作者：zxfccx
啊辉心中暗惊，一瞬间竟然生出修罗武功完全恢复的可怕感觉，心中气馁，不禁往后退了两步。
修罗毫不留情，乘着他还有回过神来的大好时机，猛地踏前一步，青铜斧迅若闪电，笔直削向啊辉的脑袋。
啊辉锐气已泻，被修罗抢了先机，懊悔已经来不及，又见修罗如凶神恶煞般，一副拼命的模样，早已吓得心惊肉跳，勉力招架了一下，不住狼狈后退。
他也是学徒出身，会些基本的武功，寻常人绝不是他的对手，而修罗又内力全失，他本不该如此狼狈。但是人的名，树的影儿，修罗曾经是边境武院中武功最强的学徒，四年前比齐国武斗大会的第一名，不由得他心里不存着点顾忌；而且一上来修罗就用强大的气势压制住他，使得他心生怯意，以至于一时间武功竟然都发挥不出来，完全处于受控的局面。
修罗刚要趁势逼上，忽然斜里急速劈来一道凌厉的刀光，猛地圻向他的左肩，正是乘隙偷袭的云发。
修罗一声怒喝，转身挪步，手腕轻扭，青铜斧自然地反手挥挡，“铛”的一声，青铜斧和短剑撞击在一起，同时向两边荡开。
三人在长街中央恶斗，街口围观的人越来越多，把这一道边境长街堵得严严实实，水泄不通；那些作生意的摊贩见生意也做不成了，索性也把摊子收了，在摊边上看起热闹来，脸上挂着奇怪的兴奋的神色，仿佛在期盼着什么。
云发和修罗硬碰硬对过几次后，发现修罗虽然看似气势逼人，但却是一点内力也无，不由心中暗喜，心想今天不玩死你我就从此不叫云发，当下脚下微微挪动，手中短剑迎风一挺，默运内力，短剑上蓦地有淡淡的银白色光芒会聚，在空气中奇异地荡漾起道道波光。
他吐气开声，蓦地大喝道：“哈！功杀剑法！”短剑对着修罗当头斩下！
这功杀剑法传说是一个神秘的比齐国人所创。
人类和魔族斗争连连失利，总是处于弱势，除了因为魔族数量多以外，而且因为魔族大多皮坚甲厚，普通剑术根本难以对其造成致命伤害，但是高深的剑法又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悟透；因此此人创出一种大多数人都可以修炼的剑法，通过在短时间内凝聚内力，瞬间爆发出几倍的力量，对站沙场时非常有效。
他又在比齐城创立比齐武院，收徒传授，不久又在边境等地开设分院，广纳门徒；由于许多学徒师满后征战沙场，立下赫赫站功，比齐国王更御笔亲封，三临武院，极尽褒奖之能事，从此武院在比齐国有国院之称，威势显赫，声名大噪，一时间传遍玛法大陆。功杀剑法的威名也仅在剑圣赤沙所创的刺杀剑法之下。
但是此人行事低调，加上其他一些未知的原因，以至于世人只知道他是边境学院的创始人，却几乎无人知道他的真实姓氏，加上武院盛名大噪后，此人突然让位归隐，更是再也无人知晓他的下落。
边境武院中的学徒，通常开始的时候都是修习“基本剑术”，等到“基本剑术”修炼到了一定程度后，经过武术教头的考核合格后，就可以修习“功杀剑法”，等到功杀剑法修炼到了一定程度后，再经过武术教头的考核合格后，就可以修习“半月剑法”。当然，边境武院迄今为止，能够获得修习“半月剑法”资格的学徒并不多，能够修练成功的人更少，就连“功杀剑法”也不过只有将近一半的学徒能修炼大成。
云发当年始终通不过“功杀剑法”的考核，三度落选修习“半月剑法”的学徒名单，铤而走险，竟想偷盗“半月剑谱”，被发现后，立刻被武院除名，如果不是因为他的舅舅，早就被送入大牢；而修罗是边境武院历代获得“半月剑法”修习资格的学徒中最年少的一名，这如何不让云发心生嫉恨？！
此时云发用功杀剑法当头劈来，修罗斗得眼红，一心只想着报仇，明知厉害，竟毫不退让，暗暗提聚全力，脚下稳住，也大喝一声，青铜斧斜举格挡。
“铛！”
青铜斧头和短剑重重撞击，爆起一串火星，短剑被弹回，气劲不住透过青铜斧传来，修罗闷哼一声，虎口猛然爆裂，手中青铜斧几乎脱手飞出，连退三步才稳住身形。
云发阴笑声中，如影随形般跟了上来，短剑上白芒再度亮起，赫然又是一招“功杀剑法”！
“铛！”
又是一声响亮的金属交击声，修罗只觉得云发的内力如同波浪般传来，且比刚才更加猛烈，顿时震得他五脏六腑翻滚不停，难受之极，喉咙一甜，吐出一小口鲜血。
他不住踉跄后退，不想后面恰好有块石头，一脚踏上，顿时摔倒在地；青铜斧“咣铛”一声，跌落手边。
那啊辉刚才骇出一身冷汗，早已恼羞成怒，此刻见修罗跌倒在地，立刻凶相毕露，存心羞辱于他，上来就对修罗狠狠踹个不停。
修罗躺在地上，不住被两人拳打脚踢，却是没有丝毫还手的余地，心中悲愤凄苦，直如滔天巨浪。
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？！为什么？！！……
失去了武功，失去了铭心刻骨的恋人，也失去了世上唯一的亲人……
命运无情地剥夺了所有他最珍惜的东西，但是他却什么都不能做，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悲剧一件件发生。
他拼了性命的反抗，到头来竟然还敌不过命运安排的一颗小石头？！
好笑，世间还有什么事能比这更加好笑？！……
他蜷缩着伏在地上，嘴边鲜血不住溢出，身上已经青一块紫一块，却仿佛丝毫不觉得痛苦似的，忽然笑了起来。
云发和啊辉见他竟然低笑出声，不由更加恼怒，更是加重手脚上的力道，修罗嘴角流血，忽然剧烈咳嗽起来，顿时手背和青石地面后血迹斑斑，触目惊心。
“**奶奶的，跟你爹爹我啊辉来阴的，今天非让你他妈的变成残废！”啊辉心有余悸，大声咒骂道。
“就你奶奶的这熊样也配称武院第一高手，比齐国的英雄？！我他妈牙都乐歪了！”云发对准修罗的肚子踹了一脚，顿时修罗痛苦地蜷缩成一团。
“边境村的英雄今天被我们打成了边境村的狗熊，真他妈的爽！……老子脚都踢酸了……你他妈还笑，我让你再笑！……操！”啊辉用短剑剑面狠狠敲在修罗头上。
街边围观的人越来越多，每一张脸上的表情都不一样，或是愤怒，或是悲愤，或是惋惜，或是不忍，或是平静，或是麻木，或是幸灾乐祸……
唯一相同的是没有人站出来。
他们都已经在淫威下生活惯了，知道反抗只是徒劳而已。
但是徒劳的事是不是就代表毫无意义呢？
也许，没有人愿意想这个问题。
长街远处隐隐传来喧闹声，好象有什么人在朝这里赶来。
两人拳打脚踢，不停咒骂，极尽羞辱之能事。
修罗两耳轰鸣，意识仿佛沉入无尽的海底，两人的咒骂声隐隐传来，却听不真切。
就要死了吗？……
连亲身父母是谁都不知道？连随心的最后一面也不能见到？连爷爷的仇都不能报？……
他茫然地笑着，不住地咳嗽。
就这样死了吗？……
带着绝望，带着不平，带着悲愤……
他茫然地笑着。
“记住！世上只有不能成之人，而无不能成之事！”武术教头看着他，一字一顿地道。
“呆子！”随心眼波如水，温柔地看着他，轻轻笑道。
“呵呵，爷爷就知道修罗一定行的！” 尹老人使劲地抽着烟斗，笑得合不拢嘴。
他还在茫然地笑着，但是眼角却慢慢流出眼泪来，滴滴都是骇人的赤红色，竟然流的都是血！
“让……让他……走吧……呜呜……我……真……真的……呜呜……想嫁……嫁你……呜……”随心坐在染血的地毯上，泪如决堤。
“乖……孙儿……不要……再调皮……你以前总是……不听话得很……现在……听话了……爷爷却……不能再……”尹老人躺在木床上，浊泪不住流下。
“随心……爷爷……”他喃喃地唤道，颤抖着伸出手想握住他们，但是立刻被狞笑着的啊辉狠狠踩在地上。
“真是个呆子！”随心倚在他的怀里，抬头看着他，噗嗤笑道。
“爷爷……不在了……你要学会……照顾自己……不要去……寻仇了……好好过……日子……答应爷爷……”
“不……我要报仇……我要……我要……”他眼中不住流下血来，一片赤红，什么也看不见；两耳轰鸣，什么也听不见，脑海中只有一个愤怒绝望的声音越来越响，忽然在他心中轰然炸开！
他只觉得什么东西从心中喷薄而出，刹那间盈满全身，猛地悲愤地狂喊道：“报仇啊！！”
空气中忽然有无数道火红流光向他身上不住集聚，蓦地在中心闪现出一道耀眼的红芒，顿时有一圈暗红色的炎热气流以他为圆心猛地向四周爆炸开来，四周围观在最前面的人惊呼一声，只觉得脸上蓦地一痛，仿佛被热水烫过。
云发和啊辉身在其中，只觉得仿佛有一道无形火浪猛地掠过，顿时被震退几步，须发皆蜷，正自痛苦呼号间，修罗缓缓地从地上站了起来，背对着两人，身上隐隐泛着红光，微微跳跃如同火苗；眼角犹自挂着血泪，直如魔神降世。
啊辉只觉双腿发软，几乎立刻便要跪下。云发却发狠道：“你奶奶的，怕他个鸟！”猛地扑了过来。
修罗眼中赤红，动也不动，直到云发到了身后时，忽然转身，青铜斧忽然以肉眼看不清楚的速度挥出，卷起一道火红的光芒，如同一团跳动的火焰，破空飞向云发。
“轰！”
兵器相交，竟然发出爆炸似的巨大声响。
云发惨叫都没有来得及发出，就已经连人带短剑全部在刹那间被劈为两半，顿时鲜血飞溅，更可怖的是伤口处一片焦黑，还在丝丝冒着白气。
修罗杀了云发，脸上毫无表情，慢慢地朝啊辉走去。
啊辉想逃，但是双腿根本不听使唤，扑通一声跪倒在地，磕头如捣蒜，大叫饶命。
修罗冷冷地看着他，青铜斧缓缓提起，忽然闪电般砍向啊辉。
忽然人群中一人喊道：“修罗！住手！”竟是智善的声音。
修罗浑身一震，青铜斧停在啊辉脑袋的一寸处。
智善挤出人群，急步走到他身前，脸色焦忧，道：“这下糟了，你怎么会这么冲动的呢？！我已经将事情禀报给了上官先生，他正带人起来抓捕云发和啊辉两人，但是现在……”
话音未完，远处已经传来击鼓开道之声，一队锦衣卫正在朝这边赶来，但是由于围观人太多，以至于长街拥挤，所以行进缓慢。
修罗冷冷地道：“我不会让你为难的。杀了他们后，我任凭上官先生处置！”
掉转过头，看向啊辉，忽然啊辉的身子被风一吹，竟然软软地倒在了地上，却是刚才已经被活活吓死。
智善又急又气，道：“你……你这是何苦啊？！……”想起龙血所托，不禁心头黯然。
修罗仿佛没听见似的，忽然跪下，仰天喃喃地道：“爷爷，修罗终于为你报仇了……”忽然把头伏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，声音凄厉，令人不忍恻闻，身上隐隐的红光不知何时已经消失。
远处击鼓之声越来越响，锦衣卫吆喝声越来越近，人群中忽然有人喊道：“修罗，快跑！”
智善神色不定，忽然象下了什么决心似的，低声道：“逃到沙漠国的绿洲城去吧，找峨嵋侠，就说是我让你找他的，他一定会收留你的。”见修罗毫无反应，又加了一句：“你要是入狱了，尹老在天之灵是绝对不会安心的！”
修罗浑身一震，缓缓站了起来，怔怔不语。
边上的众人忽然都喊道：“快跑！快跑啊！”
智善跺足急道：“再不走就没机会了！难道你想一辈子住在大牢中吗？！”
修罗眼神变幻，犹豫不决，尹老人的话忽然在脑海中响起。
“他在放屁！爷爷相信你，你以后一定会有大出息的！”
“爷爷相信……你一定会有……大出息……”
“爷爷相信……”
他忽然一咬牙，朝长街另外一边冲了过去。
人群纷纷让到长街两边，都在催促他道：“快跑！快跑啊！”
忽然有人大喊道：“修罗，你永远是边境村的英雄！”
修罗眼角含泪，咬着牙一声不吭，只是死命地跑着；后面隐隐传来锦衣卫的怒斥之声；原来他身后的人群又全都有意无意地站到了街心，挡住了锦衣卫的去路。
智善看着修罗消失在街角的背影，心中暗叹道：“我只能做到这一步了。龙血，答应你的事，这一次，我终于没有做到。”
黯然转身，绕过啊辉的尸体，迎上刚刚赶来的上官先生，脚步竟有些蹒跚。
啊辉的尸体软软地横在地上，那个刚才他耀武扬威从金老板处抢来的肥猪头就跌落在他的头边，一双毫无生机的猪眼圆滚滚地瞪着，冷冰冰地打量这世间发生的一切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