斗魔传（五十一）・雨中绝恋(下)
作者：zxfccx
黄河神色凝重，沉吟着什么，忽然黑玉和白玉仿佛嗅到了什么危险似的，齐齐停了下来，站在原处踏步，却是再也不肯向前。
三人跳下马来，黄河冷笑道：“我平生最讨厌装神弄鬼之辈，给我滚出来吧！”手中霹雷剑蓦地剑尖指地，一道昏暗的黄芒在剑鞘尖处一闪，没入草原地下。
“轰隆隆！”……
大地忽然剧烈地震动起来，一时间地动山摇，天崩地裂，风云变色，三人前面几丈外的草原爆炸似地疯狂龟裂开来，一头庞然大物扭动着山丘一般大小的身躯，从地下摇晃着爬了出来，全身赤黄，有一座房子般大小的头部上面，两只巨大而明锐的钳子挥扫过处，顿时泥土乱飞，烟尘弥漫，地裂山崩，惊心动魄之极。
晓薇花容失色，惊呼道：“是灵界三虫王之一的盔甲虫王！”
话音未落，那山一样庞大的盔甲虫王身下，忽然爬出数以百计的盔甲虫来，形态丑陋，张牙舞爪，朝着三人迅猛地扑来。
怀中的女婴似乎感觉到什么，忽然哇哇大哭了起来，晓薇脸色惨白，急忙哄那婴儿入睡。
黄河却神定气闲，安慰似地朝她一笑，转身看向晓薇怀中的女婴，轻声哄道：“乖，不要哭，看你爹爹的本事。”
他神色一整，身形忽然飘到了几丈外，冷冷地站在那里，不经意地看着那群扑来的螳螂也似的盔甲虫怪。
下一刻，潮水般涌来的盔甲虫怪已经把他的身形淹没。
晓薇虽然相信黄河不会出事，仍是瞧得花容惨淡，禁不住“啊”的惊呼了一声。
那群盔甲虫怪疯狂地往黄河站身处聚集，越围越密，直如一个巨大的球般，蓦地在球体中间的最密之处爆亮起一团耀眼的黄芒，“轰”的一声爆炸开来，刹那间无数盔甲虫怪的大钳、残躯向四面八方包括天上震射出去，黄河长声大笑，现出身形，霹雷剑舞得风生水起，当者披靡，一剑横过，必有残躯断钳激射暴起，夹杂着数声盔甲虫怪的凄厉惨叫之声。
他杀得性起，长啸一声，霹雷剑蓦地脱手飞出，在他身周盘旋飞舞，黄芒隐隐，旋风阵阵，遇怪则斩，逢挡则破，盔甲虫怪断裂的躯壳在空中四处飞扬散落，伴随着剑芒纵横激射，端的是惨烈之极。
盔甲虫怪如同潮水般向他不绝涌去，竟然还没有他杀的快！
“呛！”
霹雷剑发出一声龙吟，直直插入黄河边上的泥土中，剑身犹自颤抖不绝。
刚才还张牙舞爪的盔甲虫怪群已经全部四分五裂，再无一只活物，残躯散落在黄河周围几尺之外，堆积出一个巨大的圆形尸堆，竟有几尺之高。黄河此刻就如同一个残忍嗜杀的魔神般，静静地站立在怪物尸体堆积而成的圆圈中间，眼神古怪地看着正双钳挥舞的盔甲虫王，拳头忽然慢慢地勒紧。
盔甲虫王搅起的漫天烟尘依旧没有散去，在这草原本是清新无比的空气中随风弥漫，在扬起的泥尘烟雾之中，慢慢浮现出一道模糊的身形。
晓薇脸色蓦地变得惨白，低声叫道：“爹爹！”
“轰隆！”……
阴沉昏暗的天空中，积压在头顶的乌云游走摩擦，激荡出无数细碎而耀眼的蓝色电花，忽然间一道巨大的闪电从密布的乌云深处直直劈下，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。
那人身形现出，果然是个老者，年近花甲，脸容阴沉，鼻勾下垂，眼睛眯成一条缝般，唇片轻薄，一看就知是心胸狭窄之辈，身穿紫灰色烫绣金边法袍，右手中持着只有高级法师才有的淡黄色骨玉权杖。
他走到黄河一丈之外处停了下来，目光阴冷，看着黄河，倒象和他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。
晓薇和修罗牵着马儿跑到黄河身边，晓薇低头叫道：“爹爹……”
“不要叫我爹爹！我没你这个女儿！你还有把我这个爹爹放在眼里吗？！”老者忽然脸容变色，恶狠狠地看向晓薇，大声怒喝道。
晓薇被他训斥得低下头去，忽然低低掩面抽泣起来。
他似乎很是气愤，转头看向黄河还是神定气闲的样子，忽然身躯微微颤抖起来，沉声道：“你好啊你……想不到两年不见，你连莲月剑法都练成了！……”
不知道为什么，修罗竟觉得他语气中充满了压抑不住的嫉妒之意。
黄河爱怜地拍了拍晓薇的肩膀，看向老者，抱拳平静地道：“雷翁，你曾经说过，只要我破了十年密局，就可以带晓薇走，现在棋局告破，我是否可以带晓薇离开了？”
雷翁浑身抖动，似乎被气得说不住话来，良久才稳住身形，指着黄河怒道：“我……我怎么知道你真的能破了那古今无解的十年密局？！”
黄河见他竟有反悔之意，顿时脸色一变，但立刻忍住气，说道：“雷翁，我知道你从未瞧得起过我黄河，不过我不在乎，只要能和晓薇在一起，我什么都能忍。你让我封剑退隐，我忍了；你让我入狱思棋，我也忍了；棋局未破之前，你不允许我见晓薇，只能每日听萧，我还是忍了！现在我破了十年之局，也希望你能遵守诺言。为了晓薇的幸福，请你让我带晓薇离开，不要再折磨我们两人了！我黄河和晓薇会感激你一辈子！”
晓薇泪眼朦胧，忽然抬起头来，呜咽道：“爹爹，我真不明白，你为什么总是看黄郎不顺眼？难道就是因为他出身低微吗？……”
雷翁脸容大变，怒骂道：“闭嘴！我没你这个不要脸的女儿，人还没嫁出去，连孩子都生下来了！我们雷家的脸真是被你丢尽了！我要是你，早就一死了之了！”
晓薇浑身抖动，说不出话来，只是伤心欲绝，掩面哭泣，半晌后忽然从头顶拔下束发用的蓝百合发簪，朝着自己的心窝插去！
修罗和黄河同时惊呼一声。黄河伸手如电，“啪”的一下握住晓薇的手腕，又气又急，又是心痛，大喝道：“晓薇，你在做什么？！”
晓薇泪如雨下，痴痴地看着一脸心痛爱怜神色的黄河，挣扎着抽泣道：“黄郎！让我去吧！你和爹爹都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，我不想你们这样为难。一切都因为我而起，就由我来终结吧！黄郎，你不要阻拦我了，也许我们今生注定无缘，也许我早点死了，事情就不会是现在这样……”
黄河脸容抽动，虎躯忽然剧烈抖动起来，紧紧握住她的手腕，激动地道：“晓薇，这不是你的错，也不是我们相爱的错……”
天上乌云变色，电闪雷鸣，晓薇怀中刚刚入睡的婴儿又被吵醒，也开始哇哇大哭起来。
黄河猛地扭头，看向面无表情的雷翁，眼中射出滔天的怒火，决绝地道：“雷断珠，你根本不配为人父母！明白了跟你说，不管你同不同意，晓薇我是带定了！今天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，也别想把我和晓薇两人分开！告诉你，我黄河说过的话，从来没有做不到的！”
雷翁诡异地一笑，阴森森地道：“是吗？”
修罗看着他的表情，只觉浑身毛骨悚然，隐隐觉得什么地方不对，但是又说不出来。
雷翁阴狠地看着黄河，忽然骨玉权杖在地上轻轻敲了三下。
黄河一楞，不知道他要做什么，忽然裹住婴儿的小红被褥中闪电般射出两条白影，竟是两条小七点白蛇！
黄河怒喝一声，本能地闪电般出手抓住射向自己的白蛇，猛地捏死，扔在地上，地上的青草转眼间就已枯萎变黑；七点白蛇的毒性竟是恐怖猛烈至此！
晓薇此时却是心神激动，加上距离太近，根本难以提防，顿时被另一条白蛇咬了一口，身形一晃，立刻软软地倒在了草地上。
黄河只觉浑身血流在刹那间凝固，绝望地怒吼一声：“不！……”
一把抓住另一条白蛇，“扑”的一下捏成粉末，他轻轻搂起她，伸手入怀掏出一个黑色药袋，打开袋口，手抖动得厉害，不住有药丸撒落地上，他颤抖地把药丸全部倒入晓薇的口中，但是她的玉容仍然在慢慢变色。
雷翁丝毫不在意晓薇的生死，干瘪的脸上反而现出惊讶怀疑之色，显然是不相信黄河动作能急快至此，竟然能躲过他苦心安排的突袭，沉思一阵，忽然浑身一震，怒道：“姓黄的，是不是我方才趁你们刚见面之时，偷偷将这两条七点白蛇放入灵儿被褥之中，其实你早已经知道，只是详做不知，好诓我现身？否则为何你能躲开？！你……你好狡猾！”
他以小人之心猜测黄河，黄河却仿佛没有听到般，身形剧烈地抖动，只是紧紧地抱着渐渐昏迷的晓薇，眼泪不住滴落，嘶声喊道：“晓薇！快醒醒！晓薇！……”
晓薇似乎感觉到脸上的冰凉，费力地睁开秀目，痴痴地看向黄河，喃喃地道：“黄郎……黄郎……我谁也……不怪……这是命……我们……认命吧……”
黄河扭头看向雷翁，忽然勒紧拳头，眼中射出几乎可以让天地毁灭的怒火。
“轰隆！“……
天际又是一道闪电劈过，映亮了他仇恨而又忧伤的眼眸。
晓薇勉力看了看雷翁，只见他脸色阴晴不定，眼神游移，不知道在想着什么，她低声费力地道：“黄郎……我快不行了……你答应我……好好照顾……我们的孩子……还有……不要杀……我爹爹……无论他……怎么样……他始终……都是我的……爹爹……其实他也……很可怜……”
黄河看着晓薇，喉结不住翻滚，脸容剧烈地抽动，摇头哭泣道：“不要！晓薇！不要！我们说好了的，我们要找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，安安静静地生活，一辈子也不分开！难道你忘记了吗？！”
晓薇颤抖着伸出转成黑色的手来，爱怜地摸索着黄河的脸，正如她初见到黄河时一样，痴痴地道：“不可……能了……黄郎……我做不到了……但是我……真的……爱你……一辈子都是……下辈子……都是……黄郎……我们……注定今生……没有……缘分……其实我……真的好想……和你……在一起……”忽然剧烈咳嗽起来，呕出大口的黑血。
黄河悲痛莫名，心内热血几乎炸裂开来，蓦地仰天长啸，紧紧地抱住她瑟瑟发抖的娇躯，不停地摇头，泪流满面地哀求道：“不要！晓薇！你答应了我的！你答应了我的……”
晓薇艰难地道：“黄郎……我从来没有……求过你……什么……这是我最后……的要求……你不要杀……我爹爹……我求你……你答应我……好吗？”
黄河嗓子里仿佛堵住，再也说不出话来，只能不住点头，嘴角却不停流出血来。
晓薇无限深情地凝视着他，蓦地一颗泪珠从眼角滑落，轻轻地道：“……谢谢……”
黄河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，滴在她渐渐发黑的脸上，滴在女婴不断晃动的小手上，滴在他青筋暴起的手背上。
在这一刻，他再也不是什么绝代剑神，再也不是什么绝顶高手，他仿佛又变回了那个落魄的书生，在冷雨凄清的街头流浪，即使被人欺负，他也什么都不能做，只能无声地哭泣，任由泪水嘲笑着他的无奈。
晓薇轻轻地摸着他的脸，痴痴地道：“黄郎……下辈子……你不要……改名字……还是叫做……黄河……好吗……这样……我可以……容易地……找到你……黄郎……下辈子……我再也不要……离开你……”
黄河死命点头，疯狂地亲吻着晓薇已经变成黑色的手，泪水如潮，顺着她的手臂滚滚而下。
晓薇眼泪不住滑落，竟然也逐渐变成黑色，神志渐渐昏迷，忽然口中低低地念道：“黄郎……黄郎……我……好喜欢你……真的……好喜欢……”声音呢喃轻软，仿佛要一直浸透到黄河的灵魂里，让他今生今世，再也忘记不掉，忽然声音中断，纤手也蓦地从他脸上悄然滑落。
“轰隆！”……
又是一道巨大的闪电惊天动地地劈下，击打在远处的草原，顿时燃烧成燎原之火，仿佛要把这世间所有爱恨情仇在一刹那间烧成灰烬，昏暗的天空终于下起迷茫的雨来，打在人的身上，冰冷，冰冷，一直冷到心里，骨里。
黄河死死地抱住晓薇逐渐冰冷的身躯，呆呆地看着她，如同一座被时光雕刻的塑像，把忧伤定格在这寒雨连天的草原上，许久许久，才忽然放声大哭起来，声音惨烈凄厉，如同鬼哭狼嚎。
他蓦地站起身来，仰天长声悲啸不绝，那把直直插在泥土中的霹雷剑似乎感应到主人意志一般，忽然也嗡嗡震动起来，发出悲呛的龙吟之声。
修罗早已泪流满面，只觉热血沸腾，再也忍耐不住，一把握住霹雷剑，大哭道：“黄大哥，我要为晓薇姐姐报仇！……”
霹雷剑身蓦地暴闪起一团耀眼光亮的黄色异芒，“轰”的一声，把修罗震得飞出几尺之外后，平平从泥土中飞了起来，在黄河的身周盘绕，剑身发出修罗从来没有见过的隐隐异芒。
黄河身周忽然隐隐亮起昏暗的黄芒，长发垂下，掩盖了他的脸容，暴雨如注，打在他的身上，立刻全部反弹开去；霹雷剑盘绕他身周飞舞，异芒忽隐忽现，嗡嗡之声越来越响，到最后竟发出震耳欲聋般的巨声。
雷翁惊惧地往后退了一步，默念口诀，面前几尺处忽然燃烧起一排一排的紫红色火焰，幽幽燃烧，火苗竟有几人高，暴雨如注而下，这火焰却丝毫不见微弱，反而越烧越旺，如同一道墙般，把黄河隔挡在火焰那边。
雷翁得意狂笑道：“这就是我在灵洞创出的新魔法，叫着‘火墙术’，这火是由我心底的怨恨而成，是永远不会熄灭的……”蓦地声音停住，脸上现出恐惧的神色。
劈啪燃烧的如墙火焰之中，慢慢地浮现出一双燃烧着的眼眸，竟似比这火墙还要闪亮百倍，接着又现出黄河孤独而忧伤的身形。
仿佛沉睡万年的远古魔神，从九幽之下千年不灭的地狱之火中涑然惊醒，冷冷地打量着面前这吵醒了他安眠的人类。
雷翁高举法杖，气急败坏地念着法诀，不住施放着伤害魔法，那些魔法射到黄河四周，却全部象这天上倾泻的暴雨般，立刻向四周弹开，仿佛撞在了某种无形的魔法屏障上。
雷翁倒吸一口冷气，嘶声道：“你……这难道是传说中的……武者之气？！”
他忽然间再也没有把握，迅疾抽身朝后退去，同时口中默念召唤法诀，那巨大的盔甲虫王，挥舞着房子般大小的巨钳，地动山摇地迎了上来，扑向黄河。
黄河心中杀意沸腾，看向天际的闪电，仰天悲啸一声，终于拔出了盘绕身周的霹雷剑。
就仿佛，陪伴魔神沉睡过去的魔剑，在千年之后，终于出鞘！
